范學德
一談“文本”我不懂得電視系列片這種藝術形式,也不是神學家、歷史學家或者藝術家,所以,只能在門外談談《神州》,這並非我有自知之明,而是我所知的實在太少。 一次與謝文郁弟兄通電話,談著談著,他就說到了一個詞﹕叫“文本”。道是一個文化的建立,有賴於一批“文本”的出現。“文本”這個詞太雅,我則願意用“經典”來表達他的意思,或者說“有分量的帶有原創性的作品”。這樣的“文本”,以學術著作為例,就是人們在學術研究中視之為經典的作品,不斷地引用、引證、進而闡發它。從大的方面來說,如孔子的《論語》,老子的《道德經》,柏拉圖的《理想國》,如李杜的詩,莎士比亞的戲劇。至於小的方面,宗教、神學、哲學、文學藝術各個文化領域中,總是有那麼一些“文本”在那裡聳立著,放射出燦爛的光芒。 按照三十年代的一位文人的講法,佛教與中國文化吵了將近一千年的架,但是,佛教為什麼由地道的“洋教”變成了就好像是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了呢?在我看來,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它通過許多世代的無數高僧、佛教徒、甚至是匠人的不懈努力,創造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文本”。且不論《壇經》,也不論敦煌與三大石窟,就說惠能作的那一首偈子吧﹕“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有學者認為此句是佛性常清淨)何處惹塵埃!”傾倒了多少文人墨客,又令多少讀書人點頭、搖頭啊!至於“南無阿彌陀佛”那一句著名的祈禱,這幾千年來,多少善男善女念它念的何止是如醉如痴。 由此而想到了《神州》。我當然不敢說《神州》就是經典之作或者“文本”了,那的確有阿諛奉承加吹捧抬轎子的嫌疑。一個文化作品是不是經典,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能斷定的,而是要由歷史和時間來判斷的。但我只是說,謝弟兄“文本”的觀念,給了我一個觀察、評價《神州》的角度。在我看來﹕《神州》的創作,在“中華基督教文化”的建設中,是一個具有開創性的創作。無論人們如何評價它的成敗得失,作品在這兒,影響在那裡,你是迴避不了的。 我是從一個歷史的眼光來看《神州》的開創性的意義的。 自景教傳入中華大地,基督教來華已經一千多年了,即使按照某些基督徒的算法,從1807年馬禮遜來華傳教算起,基督教來華也已經快二百年了。在這一千來年的歷史中,我們華人基督徒創造了什麼經典並且在中華文化中留下了深刻的持久的影響呢?恕我無知寡聞,也許有,但實在非常非常之少。我們有奧古斯丁那樣的《懺悔錄》嗎,有加爾文那樣的《基督教教義》嗎?有考門夫人那樣的《荒漠甘泉》嗎?沒有,一本也沒有。我們有《神曲》、《最後的晚餐》和《失樂園》嗎?有《天路歷程》、《彌賽亞》和《卡拉馬佐夫兄弟》嗎?沒有,一個也沒有! 《神州》當然不可能同以上的經典之作相比,但在通向那樣的經典的道路上,在建設中華基督教文化的歷史進程中,《神州》畢竟鋪下了一塊堅硬的石子,它所具有的開創性的意義就在於此。 為了在新的千年中把福音傳遍中華,我們華人基督徒必須奮起,一切有上帝所賜的才能並為主所引導的基督徒,都應當像《神州》的作者那樣,為了傳播福音,擔當起自己的文化使命,大力地進行文化上的創造,利用一切文化形式和工具,在聖靈的引導下創造出能彰顯上帝的榮耀的偉大作品,引導中國人歸主,榮耀他的名。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來說,遠志明和他周圍的幾個弟兄敢於為天下先,用電視系列片這樣的文化形式來傳播福音,這無論如何是值得鼓勵的,更何況通過《神州》,一些渴慕真理的朋友還接受了主,這更是我們在上帝面前應當不斷地感恩的。 二談“氣氛”我曾借用“文化垃圾”這個詞,說現今的時代是“製造文化垃圾的時代”了。不論我們喜歡不喜歡,自有人類歷史以來,人類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創造出這麼多的文化產品,而這些產品中有許多無論在內容和形式上都屬於“文化垃圾”。我們已經被這些“文化垃圾”包圍了,不論打開電腦、電視、收音機、錄音機,還是翻開廉價的平裝書、大眾雜誌和隨手可得的廣告,到處都有如山的“文化垃圾”不斷地向我們壓來,要把我們壓扁、壓死。艾略特說得很實在﹕不管我們是否願意,我們事實上在各方面都已經受到影響了。從我們的價值觀到我們的衣著和品味。 面對這樣嚴峻的情形,相當的一些基督徒包括他們的領袖們,就像烏龜一樣,把脖子縮回到了由基督教術語構成的小甲殼中。集中表現這種縮脖子態度的,就是在我們基要派和福音派中非常盛行的“反文化”“反美學”的傾向和潮流。我們把所有的文化領域,從神學、哲學、心理學、文學、戲劇、電影、雕塑到網絡文化,都拱手讓給反基督的力量去掌握,任其去毒害人的心靈,居然還美其名曰為不與世界為友,居然自我感覺還很“屬靈”! 現在是我們醒來的時候了,我們不能任反基督的邪靈運用各種文化形式來吞噬人的生命了。 我們華人基督徒實在是有愧於上帝的浩蕩恩典。 可惜的是,在華人基督教的圈子裡,非常缺乏一種鼓勵、扶持並在金錢上贊助建設中華基督教文化的氣氛和環境。除了那種“反文化”、“反神學”的神學傾向外,我們常常見到的就是,對於一些在基督教文化中所作的探索和嘗試,一些人總是一味地指責、批判其離經叛道,動不動就把自己的弟兄劃為“異端”。這樣的態度,在華人基督徒中造成了一種惡劣的氣氛,這種氣氛只能窒息中華基督教文化的探索和創新。 一切新的探索都包含了不足和失誤,不允許失誤,就沒有了探索;禁止失敗,必然扼殺創新。即使在筆者看來,《神州》也有種種的缺陷,但這並不足以從根本上否定它。《神州》最可貴的地方,在我看來,是作者力圖站在基督信仰的立場上,重新審視五千年的中華歷史。自司馬遷以來,中國出了許多偉大的歷史學家,但是,哪一個歷史學家的歷史觀是滲透著基督精神的,沒有,從來沒有一個。在這個意義上來說,《神州》以及它的腳本--《神州懺悔錄》是在中國作了一個前無古人的嘗試。這樣的嘗試絕對不可能是完美的,但不進行這樣的嘗試,我們就不只是不完美了,那簡直就是犯罪。因為我們所信的主是天地的主,也是人類歷史的主。即使人不相信主,我們也要通過歷史告訴人們﹕上帝作事一直到今天,他一直在掌管著歷史包括中華歷史。 至於“保守”的民族特性,也是我們應當時刻警惕的。 中華基督教的建設,不能沒有建設性的批評,也不能拒絕建設性的批評,這是應當另議的。 三談“大道”林語堂《信仰之旅》一書中最震撼我心靈的一句話就是,“吹熄蠟燭,太陽升起來了。”這是他引用堯登位時一位隱士所說的一句話,是誰,出處在哪裡,我都不知道。但那名言令我的心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美,我的心知道,耶穌就是人生的太陽。 看《神州》,最震撼我的,也就是片子開頭時一再重複的那一聲千古嘆息﹕“大道隱沒了!”與之相應的就是龍的幽靈出現在神州了。 我的問題是﹕在中華的歷史上,真有那麼一個“天下為公”的時代嗎?諸子百家,孔孟老莊都說天下無道。但在他們哀嘆的那個“天下無道”的時代前,真有一個“天下有道”的時代嗎?恐怕答案是否。 “天下無道”久矣。且放過黃帝、炎帝,再往前追溯,就如作者在第二集所說的那樣,“人背離上帝以後幹的頭一件事,就是親兄弟互相殘殺,就是該隱殺死弟弟亞伯。”可以說從那以後,人類歷史從來就沒有正常過,“天下有道”,那不過是一個夢。 在我看來,“大道”從來就沒有在中華的歷史上出現過;所以,也就談不上什麼“隱沒了”。中華的歷史上出現過短暫的像“文景之治”一類的“盛世”,但從信史的角度,我不知道哪個時代或者朝代可以稱為“天下有道”。即便有吧,那個“大道”是什麼呢? 相信遠弟兄會肯定地說,那不是上帝對中國人的直接啟示(特殊啟示),那麼,它一定是人對“天”的尋找和探索,這尋索的最好結果,大概可以套用保羅所比喻的那樣﹕遠遠對著一面模糊的鏡子看,看得自然是模模糊糊的。 與此相關的是“龍”。在中國人當中,那“現今在悖逆之子心中運行的(邪)靈”是不是一定是用龍來代表的?或者就是“惡龍”?作者在第二集--背叛中論述到,天下無道,“發端於君王乘龍上天,”以及由此而來的惡龍的一個個作為。這些關於龍的一個個傳說(包括“傾城一笑”),當作傳說可以,但若作信史,大概相信的人不會太多,當代歷史學家更難以接受,儘管它出自於《史記》。 本來是門外談《神州》,居然談了這麼多,該就此打住了。□ 作者原為馬列哲學講師,現住美國伊利諾州,自由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