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魯冀 |
一語驚嚇陷低谷 兩年前回國,在天津,一位大姐稱了我一句“老大爺”,使我犯了琢磨,我有那麼老嗎?回家問妹妹,她說:“是該叫老大爺了,都六十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都六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雖說現在科學昌明,醫學進步,人活到七老八十,並不稀奇,但即使活到一百歲,現在也進入倒數計時,活一天少一天了。 這麼一想,我立即陷入了恐慌,幹什麼都打不起精神,總想著自己的“大限”。家人們為我祝六十大壽,我強顏歡笑,實際心中在滴血。我一生就這麼交待了?人活著何其無奈! “蹉跎歲月”,“行屍走肉”,此等成語形容我當時的光景,當不為過。幹什麼都沒有精神,什麼都不想幹,只在思索這個問題:我的一生是何樣的一生,難道就此了斷? 想想1986年各種沉重打擊接踵而至,都未能壓斷我,靠著信仰,我又活過來了。今天,信主已經十五年,怎麼又抽回去了?我開始讀經禱告,求神給我答案。 神是信實的,他給了我答案── 《出埃及記》記載,摩西八十歲時,為神所呼召。那時他已牧羊四十年,終日與羊為伍,不大會說話了。神對他說:“我必賜你口才,指教你所當說的話。”(《出埃及記》4:12) 摩西年已八十,尚能為神所用,因為神若要用你,必賜你能力。我不過只六十,離八十還差二十年呢!而且我的醫生,也是虔誠的基督徒,他贈我二字:“服老”。想通這個道理,我又活了過來。 為了自己能重新出發,有必要對我的一生作一個小結,因不是“蓋棺論定”,所以不是總結。
半生小結多 虛空 我已62歲。我在大陸39年,到2007年,我來美將達27年,那時候,我就成了一本聖經了,因為舊約39卷,新約27卷,一共66卷。這當然是玩笑話。 我的“舊約時代”,先在清華大學苦讀八年。文革期間,我率人在全國十九個省市,為毛澤東樹立了三十餘座塑像。其中的第一座,也是全國第一座,是清華大學的毛主席塑像;最出名的,是韶山毛主席青年時代塑像;最後一座,是天安門廣場毛主席紀念堂前的四組群雕。我是技術總負責人,一切工藝流程,混凝土配方,全是我手訂。為確定混凝土配方,李瑞環(當時是紀念堂工程指導,後為全國政協主席),親自與會,拍板定案。 最後的技術總結,是我一人所寫。在那個不能突出個人的時代,出版社要冠以“毛主席紀念堂雕塑組”的名義。我說:“那就不發表!”當時,真狂妄得可以。最後妥協之道,是說由我執筆。 在大陸,我被朋友稱為“機會主義”,因為“見機會就起主義(意)”。想法特別多。例如,看到清華“二校門”被砸爛,就說:“在這兒建一座毛主席像。”塑像建成了,我又說:請林副主席題辭“四個偉大”。他還真題了辭。那時,我真相信個人能力。 我的“新約時代”在美國。工作性質全改變,從搞工程,到以中文寫作為主。那時,一手寫新聞,寫國際評論,一手又寫藝評,“怎樣欣賞中國畫”,在灣區一雜誌上連載兩年多,被灣區一位作家稱為“灣區一奇才”。 我從事新聞工作的高峰,是在“江南命案”中。是我首先報導出“陳啟禮殺了江南,在美國留有錄音帶”被美聯社轉發。次日世界三十幾個通訊社打電話打到我家裡。後來我又協助聯邦調查局(FBI)拿到這卷錄音帶。 1990年我又去了市立大學教中文,迄今。我一生坎坷,做了點事,也經歷了無數苦難。然而真正思考之下,卻如《傳道書》1:2-3所說:“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人一切的勞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勞碌,有甚麼益處呢?” 我在大陸建那麼多毛主席像,但結果呢?花了那麼多人力、物力,這些塑像現在大部分都被拆除了。在美國我寫了那麼多文章,二十多年來,總有幾百萬、上千萬字,有多少能流傳後世?怕不多!
困獸出籠如猛虎 1986年,我尚未信主時,主就把一個想法放在我心裡:“我願去大陸傳福音!”這些年來,此想法未曾稍減,但我卻空有想法,沒有行動。如今我忽然想通了,不要再作口舌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李白在《古風》中說:“困獸當猛虎,窮魚餌奔鯨,千去不一回,投軀豈全生。” 我下了決心,我這隻困了六十年的獸,一旦出籠,一定要山呼海嘯,勇往直前,“不怕犧牲地去爭取勝利”。 我迫不及待地要回國宣教。那是2000年年底,我跟太太說,我要回國傳福音。她說你要走就這麼急?你先問旅行社有沒有票。 我打電話一問,有票,我馬上訂了票。但問題來了,我還沒有簽證。我是美國公民,回中國要申請中國簽證,一般需要一週,加急是三天。但我走得急,三天就晚了,怎麼辦?我向上帝祈求開路。奇蹟似的,簽證在一天之內辦成了。原先,連領事館簽證組的人都以為辦不到的事情,居然辦到了。 我到了上海、北京、天津,到處找我的老同學。在上海某大學專家樓的餐廳裡,我從一入座,就開始宣講福音,講耶穌的大能,甚至連女服務員都聽楞了,忘了上菜。後來那所大學的教授對我說:“你講的耶穌的故事,我們從未聽過。” 我向上海一所著名大學的黨委書記傳福音,他未置可否,因為身份關係,大約不好表態。但他太太卻信了。聖誕節我收到他寄的卡片,上面居然寫著“以馬內利”。我看到後,高興了半天。 我還和一位部長級的人物聊天,談到愛滋病。我拿出聖經,翻開《羅馬書》1:27,叫那人唸。他唸了以後,說:“這不就是說愛滋病麼?這聖經是什麼時候寫的?”我說:“大約是公元56年到57年寫的,作者叫保羅。”他又問聖經是什麼人寫的,以及其它一些問題。我一一做了解答,說聖經的作者有四十多位,但真正的作者只有一位,那就是神。他聽後,良久沒有出聲,陷入思索中。 在北京,我哥哥陪著我,到處去拜訪老同學、老朋友,我只有他們的舊日電話。我就向神禱告,求他開路,叫我找到那些老同學,老朋友。神真是開路,我想找的人,一一都找到了。不信主的哥哥都說:“你的主還真管用。” 在一位老同學家,大約講了六個小時,還意猶未盡。他們說,若是高魯冀的腦袋都信之不疑的事,我們也該想想了。 這次的宣教之旅,卻不能說是很成功。因為首先沒有好的計劃,是臨時起意,事後又沒有好好總結,沒有跟進。而且暴露我最大的問題,就是裝備不足。 黃庭堅的《水調歌頭》有幾句話:“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我想雖然我準備不足,但神的浩然之氣仍令我的話語,充滿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老年始學新功課 在2000年的夏令會中,我和基督工人神學院的院長陳若愚牧師,在涼風習習吹拂下,坐在湖邊長談了三個多小時,陳院長說:“你要去傳福音,很好。但我問你三個問題,就把你問住了。”他最後的結論是:“來,跟我去唸神學。” 三年前,我就有感動,要唸神學,已經報了名,學院也接受了。但我稍後去參加一個福音聚會,弟兄姐妹聽說我每月帳單要付三千多元,勸我慎重,因為全間去唸神學,錢從哪裡來?我也害怕,打了退堂鼓 三年後,再去唸神學,發現要付的帳單只有增加,沒有減少,但神是信實的,在我唸神學期間,我的收入是減少了,但神卻增加了我太太的收入。她在一間藥廠的圖書館做事,神就將她的工資提高。 我唸了五個學期神學,學費、書費、交通費、生活費,神總是按需要供應,我一點也不缺乏。教會的支持,弟兄姐妹的幫助,都使我無後顧之憂。 我唸神學前,銀行裡約有少量存款,在唸完神學後,銀行裡仍有同樣存款。 唸神學是很辛苦的。早上五點多爬起來,趕六點的火車去上八點的課,每天坐火車、汽車,路上要花三個多小時,一些功課都是在火車上唸的。 功課很重,尤其是每門課都要寫論文。我是靠寫作為生的人,都寫不過來了。遇到要背誦的功課,我先禱告,畢竟是六十多的人了,怎能與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們比。“先知書”考試時,我幾乎覺得自己過不去了,就向神祈求。結果我不僅順利地通過考試,還取得了好成績。 學院的老師們,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助。為了弄清楚聖經中某一小節的希伯來文或希臘文原文的意義,老師和我們查找近二十個版本的中、英文聖經,訓練是夠嚴謹的了。 我唸完全部的功課後,院長對我說:“現在問你十個問題,也問不倒了。” 周聯華牧師說過,如果一個人要去傳福音,且他只有六年的壽命了,他應當用三年的時間接受神學裝備,再用三年的時間去傳福音,才能事半功倍。我從六十歲始,唸了一個神學教牧學碩士,值!我這一生,光唸書就唸了二十五年。 我的前半生,既豐富多彩,又艱難坎坷,經歷相當奇特。但我的後半生,主竟是這樣恩待我,叫我們全家七口,都在灣區團聚。我有全力支持我,絮叨提醒我,關鍵時刻絕不手軟,而對我又如此忠心的愛妻。我有兩個溫柔体貼,而又對我要求嚴格的好女兒。每次我講完道,回到家,都是“家庭批判會”。凡我不經心之處,準備不足之處,我的哪怕一點點的缺點,她們都會挖出來,而且毫不客氣地給我指出來。 初時,我有點受不了,大家都說我講得好,怎麼就你們能挑毛病呢!但後來我懂了,是神通過她們在管教我,提醒我,叫我虛心,虛心,再虛心。
萬里江山更錦繡 我有兩個女婿,大女婿是白人,是位律師,工作極緊張,每週要工作八十至一百個小時。但他工作再忙,星期天也到教會崇拜主。且他一個美國人,一口一個“爸”的叫著,你還要怎樣?二女婿是廣東人,原是我們教會執事會的主席,做事幹練,有愛心,我也很滿意。 更要感恩的,我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外孫女,現已經十個月了。因是混血,長得格外漂亮,又聰明。雖然還不會講話,但聽得懂英語、國語。 大女兒懷孕時,我向神祈求,希望這個孩子健康、聰明、美麗,神賜我們的,超出了我們所求。 這個小孫女,是我們的至愛至寶。有道是“父母在、不遠行”。我是“孫女在,不遠行”。只要一天看不到小孫女,我心中就空空落落的。但是,為了傳福音,我卻捨得。 我喜歡宋朝詞人辛棄疾的詞。他的一首《清平樂》有幾句:“平生塞北江南,歸來華髮蒼顏。布被秋宵夢覺,眼前萬里江山。”我設想,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有一天,我們祖國福音傳遍,那光輝景象的出現,一定會更顯出萬里江山之可愛!□ □ 作者來自中國,現住美國北加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