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扬
谁能割舍下眼前的方便与舒适,追求长远的安息呢? 近一年来,加州经历了多次“限电、断电"危机,有好几个月,州政府一直宣导人民大众省电。笔者工作单位的领导,呼吁大伙摸黑干活,没必要时不点灯、不开电脑。到底发生啥事?石油危机?中东有新状况?恐怖份子炸了电厂?原来一是空气惹的祸,为了污染问题,几个大电厂必须停工整修,减少排放;二是电厂老旧,发电量不足,但用电量激增,再加上燃料费上涨,电厂入不敷出,无以维持,因而造成用电紧张。去年圣诞节前,某电视新闻播报员,访问几个家庭妇女,问晚上要不要关上圣诞灯?答案可想而知,没人肯为此牺牲佳节气氛。 难解之题 笔者因此想起去年(2000)开的几个与能源、污染、及核废料相关的会议。四月在圣荷西,为台湾核电四厂兴建与否,有一场辩论;七月在New Hampshire州,为了能源、核废料、污染与放射性安全问题,来自十余国的科技人员聚集一堂,想给核电立命(找出路),为废料安身(找掩埋场);感恩节前,又在亚特兰大讨论核废料储存与地下水污染处理方法,南美洲也派人来参加,想必有类似困难要找答案。笔者对能源、核能、与核废料处理所知有限,但这一连串会开完,心里当下明白:我们的麻烦大了。 近百年来,人们为取得能源而烧煤与石油,以致排放出大量二氧化碳与其他气体,不只污染地表空气、破坏臭氧层,更造成全球气温升高的危机。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虽然1997年各国在日本京都有了初步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的决议,但三年多后全球仍无一致的做法。有人说人类是“喝"石化燃料“上瘾"了,就像吃古柯硷上瘾一样,这比喻一点儿没错。若不烧煤与石油,很多国家就依赖核能,这又是另一种古柯硷,其他替代能源使用率都很低。 核能虽不排放二氧化碳,但如何储存与处理高放射性废料、其安全性、放射线对人与牲畜的影响等问题,都引起疑虑与争论,目前工业化国家都不再核准兴建核电厂。如何贮存核废料?何种地质是既稳定乾燥、又不必担心地震、地下水与雨水干扰与破坏?这是数十万年,甚至是百万年的事,更是这一代人为后代该负的责任,因为核燃料(含钸与铀)的半衰期都很长。但人既不能预料明日会生何事,又岂有能力预测那么久以后的事? 要核能或不要核能?要二氧化碳或不要二氧化碳?两害孰轻?其他替代能源能否应付得了人们日益增加的需求?有人可能觉得这些科技与政策问题与大众何干?只要有电用,有车开,只要不住在核电厂或废料场旁,谁管得了这些?其实,这正是问题所在。 简朴之美 在New Hampshire州时,笔者利用每日午休时间,自核废料与能源的困扰中溜出来,走访了位于Canterbury的Shaker's Village及Lake Sunapee 旁的森林区,无意中竟走入另一天地。 早在十七世纪中,就有追求宗教信仰自由的人,自英格兰、爱尔兰等地渡海来到北美。1774年,八位属于贵格会的信徒,跟随领导人李安女士(Ann Lee),为躲避迫害,渡海来到纽约。因他们强调圣灵充满,及受灵感后的悸动,故又称“颤动者"(Shakers)。他们近乎“圣洁"的生活方式,渐渐引起注意,吸引不少人来寻求灵命引导。 此后十余年内,Shakers在麻州、康乃迪克州、 New Hampshire 及缅因州建立了社区,过着如使徒时代“凡物公用"、不浪费、不懒惰、不虚谈、整洁有序、照顾贫困的社区生活。“亲手工作,全心属主"(Hands to Work, Hearts to God),这是Shakers尽到管家责任的基本信念,是他们建立“人间天上"的法则。 位于New Hampshire州Canterbury的Shaker社区设于1792年,至1992年最后一位老姊妹辞世止,共历两百年,现已改成纪念园区。这庄园占地四千亩,目前保有二十余栋木造建筑,农田仍有人耕种,木工房与蜂房也有人操作,他们曾以农艺与木工闻名。洗衣房内仍有他们最早发明的蒸气洗衣烘乾机,会堂(他们称为meeting room,即教堂)除了长木凳和墙上挂衣帽的钩子外,一切清简,而只有一间课室的学堂,仍维持当年样式,这是他们教导所收容孤儿寡妇的地方。 在庄园里追想当年Shakers在此耕作敬拜,与世无争的生活情景,对照着现今人们喧嚣竞逐享受奢侈的日子,怎不令人羡慕叹息?但由于工业化、城市化、物质化、社会福利政治化的结果,愈来愈少人肯走上这条简朴单纯的道路。如今,Shakers农庄只剩下缅因州的Sabbathday Lake一处,仍有五位兄弟姊妹维持此一传统。 我与许多访客在庄园里,同享此地的宁静与清幽。一边为自然的田园生活着迷,另一边却又为物质享受、能源污染所困。谁能割舍下眼前的方便与舒适,追求长远的安息呢?这真是既矛盾,又讽刺的事。
生之礼赞 另两天下午,笔者则遁到一森林生态保护区里探险,林内树种不下十余类,又有小溪婉蜒其间,流水潺潺,清澈有致。沿溪常见巨石当道,但多为树根撕裂,可容人行过。穿越森林,来到湖边,远山碧水,四境皆寂。此时无言无语,但神无限的力量,从树梢到落叶,贯穿整个林区,令人无可躲藏。 沿溪行,树林茂密参天,不见天日,观测溪水,见水中生物繁多,可知水质甚好,都因上游与附近区域无工业与住家,整个水系保持完整。但湖的其他水系,并非如此幸运,多遭人类染指,使生态系统受到破坏。如何清除污染、保护水系完整,成为极大挑战。 到自然区一游的人,都爱山林流水,但有多少人能像先圣法兰西斯或庄子,挣脱现世的捆绑,离尘而乐居山野?自然日渐消退,人们爱之,却不得其法,反绕着能源、开发、污染、与废料的难题打转。先知曾说“……我要使沙漠变为水池,使乾地变为涌泉。我要在旷野种上香柏树、皂夹树、番石榴树和野橄榄树;我在沙漠要把松树、杉树、并黄杨树一同栽植;好叫人看见、知道、思想、明白,……"造物者实有大智慧,一树木,一沙尘,一水泉,一动静,都有真知识。但人未曾看见,岂能知道?未曾思想,怎能明白?不敬畏、不谦逊,怎能重建和谐? 圣诞新年期间,到处充满欢愉之声,“平安了!平安了!"人们互相祝福着,但旷野有声音说:“其实没有平安。自然不会再等,Shakers简朴生活的典范,愈去愈远,能源与污染问题却如影随形,常与我们同在。人们劳碌经营,为何却如捕风,全是虚空呢? 作者现在北加州Lawrence Berkeley National Laboratory从事环境工程与管理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