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传章
带着紧张与欢娱的心情,回到了阔别三年半的家乡。当年离开的时候,是为着一项神圣的使命--使我骨肉之亲得听福音真理。三年半的神学教育,使我感到胸有成竹,何况我又是当地头一个年轻人献身全职事奉的。神学学士在那时是绝无仅有的,这又倍增我的自豪与骄傲,就我所学,又有学位,我真可为主大干一番了。衣锦还乡抵达汉城,我的出生地,也是我心所系,时时挂念的所在,为了他们属灵的需要,我走上了事奉的道路。如今我欢然的在完成学业之后,回到它的怀抱。机场上欢迎我的人,为数不算少,教会的牧师也来了,年老的父亲也出现在眼前。家人,弟兄姐妹热诚地欢迎,使我深受感动,我选择回来是没有错的。 我回到自己的教会事奉,作青年辅导,并没有正式的“聘书"或是邀请。当我前往香港读神学的时候,教会没有牧师,如今情况已与当年不一样了,我似乎成了不速之客,对“当权者"可能是一种威胁。我不管人如何待我,我只管“按着神的旨意"(人都是这么说)竭尽所能的来服事神。 我看不惯教会里的带领者,我也觉得他们不“欣赏"我。内心的骄傲与反叛,造成了许多的不愉快。我看不起教会的牧师,我心想我比他有学问,我比他年青,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从来都不敢请我讲道,他怕我抢他的饭碗,争他的风头。我带领青年人的工作,颇有起色,在教会中我行我素,从不向牧师请教,总以为我比他懂。 表面上,我的事奉很有成果,参加学生团契的人数愈来愈多,我在他们中间也很受尊重。但骨子里,有许多心态是神不喜悦的。神最知道谁该作什么,谁该在哪里。在我带领青年人工作最有劲,我所设定的目标--在一年之内,人数由十四人到一百人--快要达成的时候,神把我调离汉城,并且是用最羞辱的方式--驱逐出境--使我不得不离开。 我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态度,去到一个人地生疏,举目无亲,也是我惟一能去的地方,台湾。那一段苦闷的日子,“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豪情受到了深重的打击,但重要的功课还是没有学到。在飘泊的日子,除了“街头"布道,谁会请你讲道?谁知道你是谁?有一天,从台北街头“流浪"回来,看到门上有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喜出望外,有教会要请我专作“讲道牧师"(当时尚未按立),我立刻去信(当时电话尚不普遍)接受此一“神圣"邀请。 到了所约定的日期,我乘搭火车由台北前往台中。下车之后,原以为迎接的人摆成长龙,夹道欢迎,但看了许久,似乎无人是欢迎我的,等了一会儿,留字条的老牧师出现了。寒喧之后,他要我跟他走。我以为他要带我到迎宾大饭店,来为新到任的“讲道牧师"洗尘。走了一会儿,他问我在火车上吃饭了没有?我说没有。他就带我去吃晚餐。走了没有几步,有一架推车小吃,他要我坐下,他为我要了一碗阳春面,三元新台币,旁边一桶洗碗水,看来令人呕吐,食不下咽。这就是欢迎“新上任的牧师"的盛宴啊!? 吃完之后,他带我继续往前走,不久就到了教堂,里面当然是空无一人。他指给我看,在讲台的右边,有一间屋子,那就是我的住处。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我再站在里面,小房间就满了。我的“牧师"梦,到此已完全粉碎了。 神阻挡骄傲的人如今事隔三十多年,回想起来,那时的种种心态与表现真是幼稚与无知得可笑。可是,若不经过那一段路程,也许还不能有今天的体会和经验。 彼得劝勉年青人说:“你们年幼的要顺服年长的。就是你们众人也都要以谦卑束腰,彼此顺服;因为`神阻挡骄傲的人,赐恩给谦卑的人。'所以你们要自卑,服在神大能的手下,到了时候, 必叫你们升高。"(《彼前》五5-6) 这是我的亲身经历。一个初出茅庐的年青神学毕业生,虽然念了几年书,但对教会,牧会实在不知什么。“你们年幼的要顺服年长的",我们会质问为什么?我也曾问为什么,骄傲使我不肯服在别人的手下,神就阻挡骄傲人的路。神在说,你不要服在这人的手下,那你就在飘流无定中,尽情享受你自己的自由吧。当神任凭我们自由的时候,那滋味可不好受。 当我们年青的时候,我们是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我们以为自己喝了几口洋水,懂得比一般人多一点,就自命不凡,目空一切。其实有些年长的牧者,满有人生的经验,看在眼里,想在心里,知道你不久就会碰钉子。他们都晓得,若是年青人不谦卑讨教,他们说也没有用,还自讨没趣。所以,他们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吃亏。 我年青的时候就是一个不肯谦卑受教的人,有时有人好心提示一两句,还嫌他们罗嗦。如今,我年长了,我也不轻易的把良药给那需要而不肯要的人。有句话说:“若不肯付代价,就不要给指导。"这话是千真万确的。名医的价钱都是很高的。聪明的年青人,就会把握机会,向年长有经验的人讨教、学习。在教会里也是如此。保罗与提摩太的模式,在今天的教会里,还是要大力的提倡与推崇。 近年来北美教会有不少高级知识份子信主献身,这对神的国是一大恩泽,令人兴奋。但同时,随之而来的,就是“知识使人自高自大……",以为有了知识什么都可以作,有了学问,就可以事奉神。岂不知,事奉神不是用知识,也不是靠学问,事奉乃是生命的问题。而生命的成长不是一日可成的,成熟的生命是要经过风吹雨打,寒风烈日的煎熬。那不是一个刚从神学院毕业出来的年青人所拥有的。 施恩给谦卑的人我被神从自以为是,自以为什么都懂的环境中,驱逐到全无用武之地,神把我安排在一位“名牧"的手下,那时不谦卑也得谦卑。他给我严格的事奉与做人的训练。我给他提皮包,为他跑腿,与他生活在一起。每做一件事,都要得到他的许可与批准,连周末去青年团契讲道(下班时间),他都要管。我的内心有反抗,但嘴里不敢说出来,就在那时,学习“服在神大能的手下"的功课。那两年的时间,神给我学了不少功课。最记得我的上司说的一句话:“神要用二十年才能造就出一个合用的工人。"当时听了觉得有些夸张,如今想来,二十年早已过了,还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合神使用的工人。 “服在神大能的手下",不是一个容易学习的功课,但却是我们每一个事奉神的人必须学习的。在事奉的道路上,我们不是用权柄,就是服权柄。若是我们从来没有服过权柄,我们就不会用权柄,不然就是乱用或滥用权柄,结果是两败俱伤。 今天能做“保罗"的传道人不多,肯做“提摩太"的又有几许?在华人教会里,有些怪异的现象,就是崇尚学问、学位。有些人既不是蒙召传道,又不是受过专科训练的,只因口才好,能说善道,就四处被请,受人捧,得人赞,不久就自命不凡,一切操之在我,接着就是目空一切。这实不是神的心意,更不是教会的模式。 中国人的古言:“满招损,谦受益",是经验之谈。圣经也是教导我们:“要自卑,服在神大能的手下,到了时候, 必叫你们升高"(《彼前》五6)。 肯受教者才配施教。□ 作者为美国马利兰州中华圣经教会主任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