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 美 國 當 天 堂 夢 想 ， 當 地 獄 詛 咒 ， 當 戰 場 拼 殺 ， 是 當 今 中 國 人 的 時 尚 。 《 北 京 人 在 紐 約 》 以 及 《 曼 哈 頓 的 中 國 女 人 》 都 迎 合 了 這 個 時 尚 。

　 　 美 國 究 竟 是 什 麼 ？

　 　 有 人 說 ， 是 成 功 者 的 天 堂 ， 失 敗 者 的 地 獄 ； 有 人 說 ， 是 年 輕 人 的 樂 園 ， 中 年 人 的 戰 場 ， 老 年 人 的 墳 墓 。 這 些 話 都 有 些 道 理 ， 但 也 都 帶 了 文 學 的 誇 張 。 其 實 ， 美 國 也 是 人 住 的 地 方 ， 她 最 真 實 的 一 面 並 沒 有 那 麼 多 的 大 波 大 瀾 。 數 萬 旅 美 學 人 在 這 裡 過 的 其 實 是 平 平 淡 淡 的 人 生 。 當 然 ， 或 許 會 有 王 起 明 ， 或 許 會 有 幾 個 “ 幸 運 兒 ” 變 成 了 華 爾 街 的 “ 大 款 ” 。 美 國 千 人 千 面 ， 千 街 千 巷 ， 是 “ 天 堂 ” 、 “ 地 獄 ” 、 “ 戰 場 ” 亦 或 別 的 什 麼 名 堂 ， 並 不 在 於 你 成 功 還 是 失 敗 ， 也 不 在 於 命 運 把 你 帶 到 那 條 街 上 ， 而 在 於 你 自 己 怎 麼 面 對 。

　 　 王 起 明 從 北 京 拎 著 大 提 琴 登 機 的 時 候 ， 一 定 以 為 兜 裡 揣 了 張 “ 天 堂 通 行 證 ” 。 及 至 到 了 紐 約 ， 下 榻 到 姨 媽 代 租 的 地 下 室 ， 才 發 現 千 山 萬 水 投 奔 錯 了 地 方 。

　 　 王 起 明 恨 美 國 ， 恨 這 個 辜 負 了 他 一 腔 痴 情 ， 叫 他 夢 想 又 讓 他 夢 醒 的 地 方 。 因 著 恨 ， 夢 裡 的 “ 天 堂 ” 才 成 了 他 醒 後 的 “ 戰 場 ” 。

　 　 王 起 明 在 美 國 有 過 穿 得 叮 噹 響 的 日 子 ， 也 有 過 一 擲 千 金 的 時 光 。 住 紐 約 地 下 室 的 時 候 ， 他 雖 一 無 所 有 ， 可 他 至 少 還 有 盼 望 ， 他 還 有 為 人 夫 、 為 人 父 的 那 份 豐 豐 富 富 的 幸 福 感 。 他 還 能 夢 想 怎 麼 掙 錢 ， 掙 了 錢 給 女 兒 讀 最 好 的 大 學 ， 讓 妻 子 穿 最 漂 亮 的 衣 裳 。 可 是 ， 等 他 掙 足 了 錢 ， 有 能 力 讓 夢 想 成 真 的 時 候 ， 卻 失 去 了 妻 子 ， 失 去 了 女 兒 ， 失 去 了 盼 望 ， 連 “ 夢 想 ” 都 沒 有 了 ， 他 這 才 是 真 正 的 “ 一 無 所 有 ” 。 王 起 明 的 悲 劇 並 不 在 於 最 後 的 破 產 ， 而 是 在 “ 戰 場 ” 上 他 毀 掉 了 人 生 最 寶 貴 的 原 本 屬 於 他 自 己 的 東 西 。 以 王 起 明 的 能 耐 ， 過 個 三 、 五 年 或 許 還 能 東 山 再 起 ， 可 是 ， 生 命 的 路 上 他 丟 掉 的 東 西 卻 難 以 “ 拎 ” 回 來 了 。

　 　 一 個 人 若 總 以 為 這 世 界 “ 虧 欠 ” 了 自 己 ， 要 不 擇 手 段 地 從 “ 戰 場 ” 上 奪 回 來 ； 那 麼 ， 他 拼 死 奪 到 手 的 東 西 可 能 對 他 一 無 用 處 。

　 　 人 生 若 是 “ 戰 場 ” ， 生 命 就 失 了 尊 嚴 、 良 知 ， 情 感 就 失 了 份 量 。 “ 戰 場 ” 只 認 勝 負 ， 不 問 手 段 ； “ 戰 場 ” 上 只 有 毀 滅 ， 不 存 希 望 。 所 以 ， 把 人 生 當 “ 戰 場 ” 的 人 ， 或 許 有 一 天 會 大 紅 大 紫 ， 或 許 有 一 天 能 腰 纏 萬 貫 ， 或 許 有 一 天 受 萬 人 敬 仰 ， 或 許 有 一 天 他 可 以 享 盡 天 下 的 榮 華 富 貴 。 但 是 ， 你 就 是 把 天 堂 的 鎖 匙 交 到 他 手 上 ， 他 也 不 會 相 信 有 天 堂 ； 因 為 ， 在 “ 戰 場 ” 上 他 早 已 埋 葬 了 幸 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