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仍 舊 說 話 　 　

　 　 這 位 副 校 長 名 叫 安 • 柯 萊 瑞 （ T. Anne Cleary） 是 教 育 心 理 學 博 士 ， 出 生 在 中 國 上 海 。 她 平 時 對 中 國 學 生 極 為 友 好 ， 每 年 感 恩 節 、 聖 誕 節 總 是 邀 請 中 國 留 學 生 到 家 中 作 客 。 當 她 重 傷 去 世 的 消 息 傳 出 後 ， 我 們 這 些 當 時 在 愛 大 讀 書 的 華 人 學 生 均 無 法 理 解 ： 為 什 麼 這 樣 一 位 愛 護 中 國 留 學 生 的 基 督 徒 ， 竟 會 遭 此 慘 事 ？ ！

　 　 本 文 是 我 再 次 對 這 位 良 師 的 懷 念 和 感 觸 。

　 　 夏 日 的 午 後 ， 湛 藍 的 天 空 見 不 到 一 絲 雲 ， 如 蔭 的 碧 草 地 上 ， 一 片 寂 靜 。 三 年 前 震 驚 愛 大 校 園 的 幾 聲 槍 響 ， 已 全 然 歸 於 沉 寂 ， 只 有 石 碑 上 短 短 兩 行 刻 字 ， 無 言 地 述 說 它 們 的 故 事 ： 「 安 • 柯 萊 瑞 博 士 ， 生 於 一 九 三 五 年 十 二 月 十 二 日 ， 歿 于 一 九 九 一 年 十 一 月 一 日 。 」

　 　 駕 了 五 百 哩 的 車 ， 越 過 四 個 州 ， 我 再 一 次 回 到 這 個 曾 經 住 過 八 年 的 大 學 城 。 爬 上 「 測 驗 中 心 」 熟 悉 的 樓 梯 ， 推 開 那 扇 熟 悉 的 門 ， 迎 面 看 到 的 ， 仍 是 那 個 熟 悉 的 笑 容 － － 卻 裝 在 一 鏡 框 裡 。

　 　 「 這 是 我 們 為 安 立 的 祭 壇 。 」 喬 伊 絲 向 我 解 釋 ： 「 我 們 把 她 的 獎 牌 、 照 片 及 別 人 紀 念 她 的 文 章 都 陳 列 在 門 口 ， 這 樣 人 家 一 進 門 就 可 以 看 見 。 」

　 　 坐 在 一 群 舊 日 老 夥 伴 中 間 ， 面 前 擺 著 那 本 厚 厚 的 紀 念 冊 ， 我 靜 靜 地 聆 聽 他 們 回 憶 那 個 難 忘 的 一 天 ， 還 有 他 們 怎 樣 收 集 有 關 安 • 柯 萊 瑞 的 文 章 ， 及 如 何 爭 取 以 「 柯 萊 瑞 」 為 學 校 的 建 築 物 命 名 。

　 　 「 終 於 ， 有 一 條 新 落 成 的 人 行 道 將 以 她 為 名 。 」 喬 伊 絲 說 。 她 並 且 告 訴 了 我 地 點 。

　 　 順 著 「 安 • 柯 萊 瑞 大 道 」 前 行 ， 感 覺 熟 悉 而 又 陌 生 。 兩 旁 的 建 築 物 都 是 早 有 的 ， 街 名 卻 是 新 的 。 我 留 意 看 那 些 建 築 物 ， 原 來 每 一 棟 都 是 以 一 個 人 命 名 的 ， 只 是 年 代 一 久 ， 大 家 叫 慣 了 ， 也 沒 人 再 去 追 問 當 年 命 名 的 來 由 。 我 在 猜 ， 十 年 二 十 年 後 ， 愛 大 的 學 生 在 聽 見 「 安 • 柯 萊 瑞 」 這 個 名 字 的 時 候 會 作 何 聯 想 ？ 是 殉 職 的 副 校 長 ， 還 是 全 美 有 名 的 測 驗 專 家 ， 或 是 一 條 街 ？

　 　 教 育 大 樓 三 樓 的 休 息 室 牆 上 掛 了 不 少 獎 學 金 設 立 人 的 照 片 及 鐫 著 歷 年 得 主 姓 名 的 銅 牌 。 幾 年 沒 去 ， 又 添 了 許 多 ， 牆 上 快 沒 空 位 了 。 我 找 到 了 安 的 那 面 牆 ， 她 的 照 片 下 面 已 有 三 個 名 字 了 。 我 細 看 那 些 得 獎 者 的 名 字 ， 熟 悉 的 單 音 節 ， 沒 有 錯 ， 是 中 國 人 的 名 字 。 難 道 她 的 家 人 忘 了 殺 她 的 兇 手 是 中 國 人 ？ 忽 然 間 ， 許 多 回 憶 的 片 斷 回 到 我 腦 中 … … 　

　 　 今 春 在 某 個 華 人 學 術 年 會 上 ， 我 遇 見 老 同 學 何 廉 ， 聊 了 沒 幾 句 ， 他 突 然 說 ： 「 你 知 道 嗎 ？ 我 太 太 和 兒 子 上 個 月 受 洗 了 。 」

　 　 何 廉 的 一 家 是 從 上 海 來 的 ， 他 自 己 是 基 督 徒 ， 但 他 的 太 太 始 終 對 信 仰 不 甚 感 興 趣 。 何 廉 的 兒 子 今 年 十 五 歲 ， 正 當 「 反 叛 的 少 年 期 。 」 「 是 什 麼 原 因 讓 他 倆 同 時 作 了 這 決 定 ？ 」 我 十 分 好 奇 。

　 　 「 說 來 也 許 不 信 ， 是 因 為 看 了 安 • 柯 萊 瑞 的 兄 弟 寫 給 盧 剛 家 人 的 那 封 信 。 我 太 太 說 ， 沒 有 人 能 有 那 麼 大 的 愛 ， 除 非 真 的 有 上 帝 的 生 命 在 他 裡 面 。 」 何 廉 說 ： 「 所 以 他 們 就 信 了 。 」

　 　 我 一 直 以 為 我 是 少 數 會 去 留 意 那 封 信 內 容 的 人 ， 可 是 有 一 次 遇 見 在 賓 州 讀 書 的 小 寧 ， 偶 然 向 她 提 起 安 • 柯 萊 瑞 曾 經 是 我 的 指 導 教 授 ， 她 立 刻 就 說 ： 哎 呀 ， 我 記 得 她 家 裡 人 寫 的 那 封 信 … … 」 出 乎 我 意 料 之 外 ， 她 居 然 記 得 其 中 一 段 ： 「 … … 安 相 信 愛 與 寬 恕 ， 我 們 願 在 這 個 艱 難 的 時 刻 ， 向 你 們 （ 指 ； 盧 剛 的 家 人 ） 表 示 關 愛 並 一 起 祈 禱 。 … … 」 小 寧 眨 著 她 那 對 大 眼 睛 問 我 ： 「 有 人 說 盧 剛 所 以 會 幹 這 種 事 是 因 為 他 沒 有 宗 教 信 仰 ， 是 嗎 ？ 」

　 　 我 一 時 愣 住 了 ， 不 知 如 何 回 答 。 不 少 人 寫 文 章 探 討 這 個 悲 劇 的 根 由 ， 各 有 各 的 理 論 。 而 我 卻 一 直 為 另 一 個 問 題 所 困 惑 ： 不 信 神 的 盧 剛 死 了 ， 信 神 的 山 林 華 和 柯 萊 瑞 也 死 了 。 信 神 的 和 不 信 神 的 ， 究 竟 差 別 在 哪 裡 ？

　 　 乍 看 之 下 ， 似 乎 沒 有 。 可 是 何 廉 的 妻 子 ， 小 寧 ， 或 許 還 有 其 他 人 ， 卻 能 感 受 到 這 個 分 別 。 生 命 的 品 質 ， 原 來 可 以 不 為 今 世 遭 遇 所 改 變 呀 ！ 有 些 人 的 信 心 ， 使 他 們 的 眼 界 已 超 越 了 今 生 的 範 疇 ， 而 投 向 無 盡 的 永 恆 。 新 約 聖 經 希 伯 來 書 第 十 一 章 ， 記 載 了 許 多 充 滿 信 心 的 人 ， 他 們 在 世 上 歷 經 各 樣 的 苦 難 ， 並 沒 有 得 著 所 應 許 的 ， 然 而 他 們 卻 相 信 有 一 個 更 美 的 復 活 ， 一 個 更 美 的 家 鄉 在 前 面 等 著 他 們 。 這 些 人 雖 然 死 了 ， 卻 因 著 信 ， 仍 舊 向 這 世 上 的 人 說 話 。

　 　 我 佇 立 在 安 的 墓 前 ， 耳 畔 彷 彿 聽 到 兩 千 年 前 天 使 對 耶 穌 墓 前 的 婦 女 所 說 的 話 ：

　 　 「 他 不 在 這 裡 ， 他 已 經 復 活 了 。 」

　 　 只 是 安 • 柯 萊 瑞 仍 舊 躺 在 那 裡 ， 她 並 沒 有 復 活 。 但 她 墓 碑 上 的 十 字 架 ， 表 明 了 她 對 復 活 的 信 心 。 是 這 樣 的 信 心 ， 使 她 的 家 人 在 遭 到 如 此 慘 劇 之 際 ， 仍 然 能 以 愛 和 寬 恕 來 對 待 盧 剛 的 家 人 。

　 　 我 的 老 師 ， 安 • 柯 萊 瑞 去 世 了 ， 但 她 的 信 心 仍 舊 在 對 我 們 這 些 活 著 的 人 說 話 。 同 樣 在 今 天 ， 有 許 多 信 主 的 人 ， 無 論 是 活 著 的 或 已 離 世 的 ， 都 在 有 聲 無 聲 地 為 他 們 所 信 的 作 見 證 。 朋 友 ， 你 願 意 停 下 來 ， 聽 聽 他 們 在 講 什 麼 嗎 ？ □

　 　 作 者 現 任 教 于 美 國 俄 亥 俄 州 Cedarlle College教 育 統 計 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