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葉
| 在 我 的 印 象 裡 ， 基 督 徒 最 常 說
的 一 句 話 就 是 ： “ 一 切 來 自 上 帝 的 恩 典 。 ” 他 們 也
常 引 用 聖 經 裡 的 這 樣 一 段 話 ： “ 不 要 為 生 命 憂 慮
吃 什 麼 ， 喝 什 麼 ； 為 身 体 憂 慮 穿 什 麼 … … 你 們 看 那
天 上 的 飛 鳥 ， 也 不 種 ， 也 不 收 ， 也 不 積 蓄 在 倉 裡 ，
你 們 天 父 尚 且 養 活 它 。 你 們 不 比 飛 鳥 貴 重 得 多 嗎 ？
” 然 而 ， 我 卻 認 為 ， 這 段 經 文 雖 然 文 字 優 美 ， 但
經 不 起 推 敲 ， 在 現 實 生 活 中 是 行 不 通 的 。 天 上 的 飛
鳥 可 以 不 種 不 收 ， 人 可 以 不 種 不 收 嗎 ？ 莫 說 是 不 種
不 收 ， 一 個 農 夫 只 要 在 耕 種 時 稍 微 偷 懶 一 點 ， 就 會
影 響 收 成 ， 影 響 第 二 年 全 家 的 生 活 。 更 何 況 即 使 是
飛 鳥 ， “ 不 種 不 收 不 積 蓄 ” 的 結 果 就 是 冬 天 凍 餒 而
死 。 所 以 ， 很 多 自 然 界 的 飛 离 走 獸 ， 甚 至 地 上 的 螞
蟻 小 蟲 ， 都 知 道 為 冬 天 儲 備 糧 食 呢 ！ 人 作 為 高 等 動
物 ， 更 應 該 用 自 己 的 勤 勞 雙 手 來 創 造 幸 福 ， 而 不 是
等 待 上 帝 的 恩 賜 。 我 是 學 文 學 的 ， 在 三 十 餘 年 的 編 輯 生 涯 中 ， 認 識 和 了 解 許 多 名 人 與 作 家 ， 如 茅 盾 、 冰 心 、 巴 金 、 蕭 乾 、 王 蒙 、 劉 紹 棠 、 從 維 熙 、 鄧 友 梅 、 張 鍥 、 路 遙 、 賈 平 凹 、 蘇 童 等 等 ， 觀 其 在 創 作 上 取 得 的 成 績 ， 得 到 的 崇 高 榮 譽 ， 無 一 不 是 他 們 個 人 勤 勉 奮 鬥 、 付 出 艱 辛 努 力 的 結 果 。 我 在 這 裡 列 舉 幾 個 事 例 來 說 明 。 蜚 聲 文 壇 的 王 蒙 先 生 是 我 所 熟 悉 、 所 尊 敬 的 著 名 作 家 。 他 五 十 年 代 在 共 青 團 部 門 工 作 ， 寫 了 處 女 作 《 組 織 部 新 來 的 年 輕 人 》 ， 一 舉 出 名 。 後 在 “ 反 右 ” 運 動 中 被 打 成 “ 右 派 ” ， 發 配 新 疆 伊 犁 地 區 進 行 “ 勞 動 改 造 ” 。 在 那 遭 流 放 的 艱 苦 環 境 中 ， 他 雖 然 被 剝 奪 了 創 作 的 權 利 ， 但 他 沒 有 抱 著 “ 聽 天 由 命 ” 的 態 度 在 等 待 中 虛 度 生 命 ； 反 而 積 極 進 取 。 他 深 入 生 活 ， 向 當 地 的 維 吾 爾 族 老 人 學 習 維 語 ， 與 他 們 交 朋 友 ， 積 累 了 許 多 創 作 素 材 。 “ 文 革 ” 結 束 後 ， 王 蒙 回 到 北 京 ， 舉 家 五 口 人 擠 住 在 一 間 斗 室 裡 ， 冬 天 冷 夏 天 熱 。 他 拼 命 地 寫 作 ， 在 短 短 時 間 裡 ， 出 版 了 《 青 春 萬 歲 》 、 《 活 動 變 形 人 》 、 《 堅 硬 的 稀 粥 》 、 《 失 態 的 季 節 》 等 幾 百 萬 字 的 著 作 ， 在 海 內 外 嬴 得 了 美 譽 。 後 來 他 被 任 命 為 國 家 文 化 部 部 長 ， 當 選 為 中 國 作 家 協 會 副 主 席 ， 現 在 擔 任 全 國 政 協 委 員 ， 家 庭 的 生 活 也 十 分 美 滿 幸 福 。 王 蒙 在 創 作 上 每 一 個 成 就 ， 都 是 他 個 人 奮 鬥 的 結 果 。 如 果 當 年 他 沒 有 以 堅 韌 的 努 力 去 開 闢 自 己 的 事 業 ， 而 是 “ 不 種 不 收 不 積 蓄 ” 的 消 極 態 度 ， 他 今 天 能 成 為 當 代 文 壇 上 舉 重 輕 足 的 人 嗎 ？ 我 還 熟 悉 作 家 草 明 ， 她 的 創 作 歷 程 是 一 篇 用 個 人 奮 鬥 成 就 事 業 ， 用 個 人 努 力 創 造 幸 福 的 動 人 詩 篇 。 草 明 是 廣 東 人 ， 19歲 來 到 上 海 ， 投 靠 魯 迅 門 下 ， 三 十 年 代 她 寫 了 小 說 《 絕 地 》 、 《 繅 絲 女 工 》 ， 得 到 魯 迅 的 好 評 。 後 來 她 與 丈 夫 歐 陽 山 一 起 投 奔 延 安 。 為 了 更 多 了 解 勞 動 大 眾 的 生 活 ， 她 獨 自 騎 著 小 毛 驢 ， 從 陝 北 走 到 東 北 ， 在 小 豐 滿 水 電 站 和 鞍 鋼 的 煉 鋼 爐 旁 留 下 了 她 瘦 小 孱 弱 的 身 影 。 她 從 生 活 中 汲 取 創 作 的 激 情 和 靈 感 ， 先 後 寫 出 了 長 篇 小 說 《 原 動 力 》 、 《 火 車 頭 》 和 《 乘 風 破 浪 》 。 六 十 年 代 初 ， 她 到 了 北 京 ， 不 久 ， “ 文 革 ” 開 始 ， 草 明 受 到 了 迫 害 ， 被 關 進 “ 牛 棚 ” 。 “ 文 革 ” 結 束 後 ， 她 又 重 新 拿 起 了 筆 。 此 時 草 明 已 經 步 入 暮 年 ， 身 患 多 種 疾 病 ， 但 她 以 頑 強 的 毅 力 ， 忍 著 疼 痛 ， 日 以 繼 夜 地 進 行 寫 作 。 她 的 頸 椎 病 犯 了 ， 她 便 請 人 特 製 了 一 個 三 角 木 架 子 ， 她 坐 在 床 上 ， 把 三 角 木 架 支 在 腿 上 ， 咬 著 牙 關 ， 一 個 字 一 個 字 地 寫 ， 歷 經 三 個 寒 暑 ， 終 於 完 成 了 45 萬 字 的 長 篇 小 說 《 神 州 兒 女 》 ， 後 來 她 又 反 覆 修 改 了 三 次 ， 小 說 問 世 後 ， 得 到 文 壇 和 社 會 的 好 評 。 人 們 尊 敬 她 ， 國 家 給 予 她 崇 高 的 榮 譽 ， 她 先 後 獲 得 了 “ 全 國 三 八 紅 旗 手 ” 、 “ 全 國 五 一 勞 動 獎 章 ” 的 光 榮 稱 號 ， 曾 擔 任 全 國 人 民 代 表 ， 全 國 婦 女 聯 合 會 常 務 理 事 ， 現 為 中 國 作 家 協 會 理 事 、 全 國 政 協 委 員 。 草 明 以 她 的 才 華 ， 以 她 的 愛 心 ， 以 她 的 艱 辛 勞 動 再 創 了 生 命 的 輝 煌 。 從 草 明 身 上 ， 我 們 看 到 中 國 的 老 一 代 作 家 ， 在 荊 棘 叢 生 的 人 生 道 路 上 ， 每 一 步 都 刻 下 了 艱 辛 耕 耘 和 拚 搏 奮 鬥 的 印 跡 。 草 明 曾 對 我 講 ： “ 我 在 遇 到 困 難 和 挫 折 時 ， 就 憑 藉 頑 強 的 毅 力 和 自 信 去 克 服 、 戰 勝 它 。 ” 的 確 ， 草 明 作 為 一 個 無 神 論 者 ， 她 今 天 所 取 得 的 一 切 全 靠 她 個 人 的 努 力 和 奮 鬥 。 如 果 當 年 她 坐 等 “ 上 帝 的 恩 賜 ” ， 我 想 她 只 能 成 為 一 個 圍 著 鍋 台 轉 的 家 庭 主 婦 ， 不 可 能 像 今 天 這 樣 成 了 一 名 在 文 學 史 上 佔 有 一 席 地 位 的 著 名 女 作 家 。 她 用 自 己 的 奮 鬥 ， 改 變 了 上 帝 給 她 的 命 運 。 “ 從 來 就 沒 有 什 麼 救 世 主 ， 也 不 靠 神 仙 皇 帝 ， 要 創 造 人 類 的 幸 福 ， 全 靠 我 們 自 己 … … ” 事 業 成 功 雖 不 完 全 等 同 於 幸 福 ， 卻 是 幸 福 的 一 個 重 要 組 成 部 份 。 聖 經 雖 美 ， 不 可 全 信 ， 上 帝 的 恩 典 無 從 捉 摸 、 難 以 把 握 。 基 督 徒 溺 水 ， 也 勉 力 自 救 ， 並 不 等 待 上 帝 將 其 托 出 水 面 ， 冉 冉 飄 向 岸 邊 。 唯 一 的 不 同 是 ， 對 上 帝 的 信 心 給 了 他 們 精 神 安 慰 ， 增 添 了 力 量 。 另 外 ， 基 督 徒 遇 到 机 遇 叫 做 “ 上 帝 的 恩 賜 ” ， 碰 到 噩 運 則 說 是 上 帝 給 的 “ 功 課 ” ， 這 倒 是 一 個 十 分 有 趣 的 心 理 學 研 究 題 目 。 □ 作 者 來 自 北 京 ， 中 國 作 家 協 會 會 員 、 中 央 級 出 版 社 的 高 級 編 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