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的 油 箱

　 　 一 歲 多 時 還 住 在 北 京 大 學 的 蔚 秀 園 ， 平 日 上 午 ， 鄰 居 的 老 大 媽 會 推 了 小 車 帶 他 到 校 園 裡 轉 轉 ， 一 進 一 出 都 要 經 過 北 大 的 西 校 門 。

　 　 有 時 一 老 一 小 就 乾 脆 停 在 西 門 的 石 獅 子 邊 上 ， 找 一 塊 陰 涼 地 ， 蹲 下 看 小 馬 路 上 的 往 來 交 通 ， 瞧 著 332 路 電 車 不 急 不 緩 地 將 一 車 車 人 帶 向 頤 和 園 ， 又 再 帶 回 來 ； 不 時 有 人 歪 著 半 邊 身 子 晃 晃 悠 悠 騎 自 行 車 經 過 ， 為 了 平 衡 座 後 載 的 煤 氣 罐 ； 偶 見 小 汽 車 徐 徐 開 過 ， 也 一 派 保 守 端 莊 ， 不 張 揚 的 樣 子 。

　 　 沒 有 車 水 馬 龍 的 雜 亂 喧 囂 ， 小 馬 路 倒 成 了 一 幅 從 容 閒 適 的 景 兒 。

　 　 阿 力 回 家 不 說 自 己 要 吃 飯 喝 水 ， 卻 說 是 要 加 汽 油 ， 不 然 汽 車 跑 不 動 了 。

　 　 除 了 吃 飯 喝 水 ， 阿 力 還 不 時 要 媽 媽 抱 抱 。 在 外 面 玩 了 一 大 圈 回 來 ， 就 收 車 入 庫 似 的 ， 按 老 習 慣 往 媽 媽 的 膝 前 一 靠 。 媽 媽 也 不 假 思 索 地 習 慣 性 “ 接 球 ” ， 往 往 兩 手 攏 住 他 好 幾 秒 鐘 之 後 ， 才 又 奇 怪 這 小 人 是 何 時 不 知 不 覺 鑽 進 來 的 ？

　 　 阿 力 的 膽 兒 小 ， 不 管 是 見 到 了 實 物 或 僅 僅 是 出 於 想 像 ， 一 害 怕 了 就 屈 身 飛 撲 過 來 ， 手 腿 齊 張 ， 讓 媽 媽 接 個 正 著 ， 像 小 猴 攀 在 樹 幹 上 ， 而 且 彷 彿 樹 下 有 隻 老 虎 等 著 。

　 　 阿 力 的 手 腿 慢 慢 地 粗 壯 拉 長 。 媽 媽 的 膝 蓋 懷 抱 開 始 不 能 完 全 裝 下 他 。 阿 力 說 ， 沒 關 係 ， 我 用 自 己 的 兩 腿 撐 著 地 ， 這 樣 媽 媽 不 會 太 累 。

　 　 可 是 以 後 的 以 後 呢 ？ 媽 媽 總 有 完 全 抱 不 動 的 一 天 啊 ！

　 　 那 還 不 簡 單 ， 就 該 我 抱 媽 媽 了 。

　 　 所 以 ， 阿 力 早 上 醒 來 ， 或 功 課 做 累 了 ， 還 是 習 慣 性 地 到 小 書 房 找 媽 媽 抱 一 抱 。 母 子 之 間 存 著 默 契 ， 人 人 心 裡 都 有 一 個 love tank（ 愛 的 油 箱 ） ， 和 腸 胃 裡 飲 食 的 油 箱 一 樣 ， 每 天 在 消 耗 ， 需 要 補 充 ， 否 則 跑 不 動 。

　 　 阿 力 放 鬆 地 靠 在 媽 媽 的 肩 上 ： 媽 ， 你 是 最 舒 服 的 床 ， 還 是 自 動 的 ， 會 按 摩 背 。

　 　 … … 阿 力 ， 你 的 tank滿 了 嗎 ？ 什 麼 ？ 才 五 分 之 一 滿 ？

　 　 媽 ， 抱 抱 要 專 心 ， 不 可 以 一 面 看 書 或 想 自 己 的 事 。

　 　 阿 力 真 厲 害 。 專 心 和 不 專 心 ， 是 不 是 不 一 樣 ？ 專 心 的 話 ， 你 的 tank就 滿 得 快 ， 對 不 對 ？

　 　 阿 力 笑 了 ： 對 ， 要 專 心 ， 就 和 媽 媽 說 做 功 課 時 一 樣 。

　 　 媽 媽 不 能 想 像 自 己 小 時 候 也 對 父 母 說 “ 我 的 love tank 空 了 ” 。 那 時 還 不 曾 想 過 ： 人 活 著 ， 不 是 單 靠 食 物 。

　 　 即 使 在 今 天 ， 媽 媽 對 著 爸 爸 ， 似 乎 也 難 以 像 小 阿 力 似 的 ， 可 以 隨 時 毫 不 扭 捏 地 說 “ 我 的 love tank 空 了 。 ”

　 　 所 以 ， 阿 力 在 媽 媽 懷 裡 ， 是 一 個 新 的 嘗 試 ， 一 個 新 的 “ 品 種 ” 。 但 願 因 習 慣 成 自 然 ， 懂 得 love tank 的 重 要 ， 他 那 汽 車 一 輩 子 跑 得 有 力 。

　 　 曾 有 那 樣 的 時 候 ， 阿 力 因 為 不 太 滿 意 自 己 ， 便 想 到 數 算 自 己 有 什 麼 可 取 之 處 。 結 果 很 失 望 ， 紅 著 眼 睛 來 說 ： 我 除 了 有 一 點 愛 心 ， 同 情 別 人 ， 什 麼 好 處 都 沒 有 … …

　 　 媽 媽 驚 喜 道 ： 乖 兒 ， 別 的 都 是 次 要 ， 愛 是 最 大 的 好 處 ， 因 為 我 們 的 神 本 身 就 是 愛 。 □

　 　 作 者 來 自 北 京 ， 在 美 國 伊 州 大 學 獲 兩 個 碩 士 學 位 ， 現 住 香 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