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去 的 半 載

　 　 平 房 中 的 老 人

　 　 在 國 內 時 ， 一 個 睛 朗 的 下 午 ， 心 懷 尊 敬 和 好 奇 尋 找 一 位 已 經 癱 瘓 的 耄 耋 老 人 。 我 走 進 一 條 條 曲 曲 彎 彎 的 小 胡 同 里 ， 終 于 在 敞 開 的 大 門 上 找 到 了 門 牌 號 。 惊 異 地 發 現 ， 連 大 門 口 都 坐 滿 了 人 ， 屋 里 傳 出 牧 師 講 述 福 音 的 響 亮 聲 音 。 我 幾 乎 是 擠 進 門 去 的 。

　 　 家 庭 崇 拜 結 束 後 ， 我 見 到 了 主 人 － － 一 位 年 近 九 旬 的 老 婦 人 。 她 坐 在 床 沿 一 副 慈 祥 的 笑 臉 ， 迎 著 我 這 來 自 遠 方 的 客 人 。 我 緊 握 住 她 溫 暖 的 雙 手 望 著 她 白 淨 透 紅 的 膚 色 ， 端 莊 的 五 官 ， 臉 上 幾 乎 沒 有 什 麼 縐 紋 ， 怎 麼 也 想 象 不 出 她 有 如 此 高 齡 。 她 聽 覺 、 視 覺 都 正 常 ， 談 吐 清 晰 流 暢 ， 確 確 實 實 是 又 真 又 活 的 神 賜 與 她 的 恩 典 。 她 談 鋒 甚 健 ， 回 憶 她 在 年 輕 時 ， 在 信 主 的 過 程 中 ， 曾 受 到 種 種 阻 撓 ， 神 保 佑 她 度 過 了 一 段 不 尋 常 的 歲 月 ， 給 了 她 力 量 和 堅 定 的 信 念 ， 她 的 不 少 見 証 既 感 人 又 榮 神 。

　 　 她 提 到 她 們 這 個 家 庭 聚 會 點 ， 至 今 已 有 六 個 年 頭 了 ， 許 多 的 難 處 ， 在 神 的 佑 護 下 一 一 都 闖 過 來 了 。 她 癱 瘓 在 床 已 廿 餘 年 。 七 年 前 ， 她 的 老 伴 去 世 。 當 時 她 的 子 女 都 各 自 有 了 家 庭 ， 她 本 可 擇 一 子 女 同 住 ， 以 安 享 晚 年 。 她 想 到 自 已 是 個 基 督 徒 ， 應 盡 心 盡 力 侍 奉 主 ， 但 同 時 又 感 到 力 不 從 心 。 年 邁 ， 行 走 不 便 ， 怎 麼 辦 ？

　 　 她 一 直 在 考 慮 ， 兩 間 平 房 是 自 家 的 ， 是 否 可 以 利 用 起 來 呢 ？ 當 她 有 這 個 願 望 在 心 頭 萌 芽 時 ， 她 恆 切 地 向 神 禱 告 、 祈 求 ， 求 神 允 諾 她 與 主 內 姐 妹 組 織 起 來 ， 在 她 家 一 起 研 讀 聖 經 ， 傳 播 福 音 。 不 久 ， 她 的 禱 告 有 了 回 應 。 有 位 姐 妹 主 動 來 尋 她 ， 提 議 組 織 一 個 家 庭 聚 會 ， 她 的 願 望 就 這 樣 很 快 實 現 了 。 更 令 她 惊 訝 的 是 ： 在 短 短 幾 年 里 ， 聆 聽 福 音 的 隊 伍 和 決 志 的 人 數 不 斷 地 發 展 擴 大 ， 開 始 由 幾 個 人 的 小 組 ， 到 十 幾 個 ， 幾 十 個 ， 甚 到 上 百 人 。 這 個 奇 蹟 是 十 分 令 人 鼓 舞 和 振 奮 的 ， 可 謂 星 星 之 火 可 以 燎 原 。

　 　 有 一 位 無 依 無 靠 的 孤 獨 老 人 ， 感 到 聊 無 生 趣 ， 一 心 想 自 戕 。 神 的 大 能 使 這 個 不 想 活 下 去 的 老 婦 人 ， 從 很 遠 的 地 方 ， 居 然 找 到 了 這 個 家 庭 聚 會 ， 她 得 救 了 ， 並 決 志 信 主 。

　 　 走 出 聚 會 所 ， 天 色 己 晚 。 五 月 之 夜 ， 細 眉 似 的 彎 月 ， 掛 在 淺 藍 色 的 天 幕 上 影 影 幢 幢 ， 又 靜 又 美 。 我 忍 不 住 信 步 走 向 街 心 花 園 ， 沉 浸 在 老 姐 妹 經 歷 神 的 種 種 感 動 和 喜 樂 之 中 。 我 仰 望 上 蒼 ， 生 命 之 汁 液 似 乎 重 新 在 体 內 加 劇 運 行 ， 感 謝 神 的 恩 賜 ！

　 　 一 位 江 南 的 農 婦

　 　 在 江 南 旅 居 作 客 的 兩 天 裡 ， 細 雨 濛 濛 ， 偶 而 雨 點 猛 烈 ， 重 遊 秀 麗 的 西 子 湖 無 望 了 。 我 只 好 任 憑 想 像 的 翅 膀 ， 翱 翔 在 她 的 上 空 。 也 許 想 像 比 真 實 更 美 ， 我 這 樣 安 慰 著 自 己 。 然 而 ， 有 一 天 我 卻 有 幸 巧 遇 一 位 主 內 姊 妹 ， 令 我 喜 出 望 外 ， 一 掃 鬱 悶 的 心 情 。

　 　 她 是 個 中 年 農 村 婦 女 ， 在 她 白 淨 的 臉 上 透 著 安 詳 、 寧 靜 與 溫 和 的 微 笑 。 看 來 她 進 城 有 些 年 頭 了 ， 已 經 褪 去 了 江 南 農 婦 紅 潤 微 黑 的 膚 色 。 白 天 她 忙 於 操 勞 作 工 ， 晚 飯 後 ， 她 主 動 找 我 與 她 一 起 禱 告 。 這 位 姊 妹 於 80年 代 中 期 已 是 一 位 熱 切 的 基 督 徒 了 ， 她 向 我 敘 述 了 她 剛 信 主 時 走 過 的 一 段 艱 難 、 甚 至 受 死 之 威 脅 的 日 子 。

　 　 她 所 嫁 的 丈 夫 是 個 蠻 不 講 理 、 粗 暴 、 凶 狠 的 人 。 她 經 常 無 緣 無 故 地 挨 丈 夫 的 打 罵 。 就 在 這 個 男 人 的 拳 頭 和 棍 棒 下 ， 六 七 年 裡 生 下 了 三 個 男 孩 。 八 十 年 代 中 期 ， 離 她 村 不 遠 的 另 一 個 村 ， 竟 建 立 了 一 個 簡 陋 的 基 督 教 教 會 。 不 久 ， 她 就 信 了 主 。 這 件 事 ， 卻 給 她 帶 來 更 大 的 災 難 。 丈 夫 堅 決 不 許 她 信 教 、 聚 會 、 讀 聖 經 、 傳 福 音 、 去 教 堂 崇 拜 。 常 把 她 關 起 來 ， 像 個 囚 犯 。 這 時 候 的 她 ， 已 不 聽 命 於 這 個 “ 暴 君 ” 的 任 意 擺 佈 了 ， 上 帝 給 了 她 勇 氣 、 智 慧 和 力 量 。 只 要 丈 夫 不 在 ， 就 設 法 和 姊 妹 們 在 一 起 。

　 　 她 具 有 初 中 文 化 程 度 ， 對 神 話 語 的 領 會 ， 靈 命 的 成 長 進 步 很 快 。 她 漸 漸 成 了 教 會 裡 不 可 缺 少 的 同 工 。 可 是 當 她 丈 夫 知 道 妻 子 偷 偷 去 搞 “ 迷 信 ” 且 有 男 有 女 ， 於 是 變 本 加 厲 地 加 害 她 ， 還 用 極 下 流 無 恥 的 話 誣 蔑 她 辱 罵 她 。 主 內 姊 妹 眼 見 她 處 境 危 險 ， 協 助 她 暫 時 逃 離 虎 口 ， 躲 到 外 村 去 。 不 久 ， 丈 夫 尋 到 她 ， 把 她 揪 回 家 ， 用 一 根 長 鐵 棍 ， 劈 頭 蓋 腦 地 對 準 她 的 頭 部 打 下 去 。 這 生 死 攸 關 時 刻 ， 幸 而 三 個 已 長 大 的 孩 子 拚 命 拖 住 了 父 親 。 當 鐵 棍 落 下 時 ， 她 已 跑 掉 了 。 她 第 二 次 離 家 ， 在 四 處 躲 藏 的 日 子 裡 ， 更 堅 定 了 她 的 信 仰 ， 把 一 切 托 付 給 神 ， 只 要 活 著 ， 盡 力 做 益 人 榮 神 的 事 。 這 段 時 間 ， 她 與 姊 妹 們 聚 會 ， 研 讀 聖 經 ， 廣 傳 福 音 ， 信 徒 的 隊 伍 也 不 斷 地 擴 大 。

　 　 有 次 她 偶 而 路 過 家 門 ， 很 想 看 望 一 下 孩 子 們 。 試 著 探 頭 往 裡 張 望 ， 只 見 她 丈 夫 手 裡 正 持 一 柄 長 刀 在 石 頭 上 磨 ， 一 見 妻 子 的 身 影 ， 拿 起 大 刀 追 趕 她 ， 不 幾 步 就 追 上 了 。 他 正 舉 起 大 刀 沒 頭 沒 腦 地 向 她 砍 去 ， 姊 妹 們 恰 好 趕 到 。 其 中 一 位 手 腳 麻 利 快 疾 ， 用 力 把 她 拽 開 了 幾 步 ， 刀 劈 下 ， 只 差 幾 分 距 離 ， 她 就 命 休 矣 ！

　 　 兩 次 公 開 謀 殺 妻 子 ， 鬧 得 滿 村 風 雨 。 事 態 擴 大 了 ， 村 領 導 該 出 面 管 管 了 。 可 嘆 的 是 ， 這 些 人 不 僅 不 懂 得 主 耶 穌 、 基 督 教 是 什 麼 ， 上 邊 還 有 命 令 ， 對 教 會 還 有 種 種 限 制 。 他 們 不 但 不 同 情 她 ， 反 認 為 妻 子 出 走 ， 丈 夫 憤 怒 打 殺 似 乎 是 件 自 然 的 事 ， 還 一 個 勁 兒 勸 她 在 家 老 老 實 實 呆 著 。 後 經 姊 妹 再 三 訴 說 她 所 受 的 種 種 的 虐 待 ， 特 別 提 出 現 在 如 果 出 了 命 案 ， 村 裡 領 導 要 負 全 部 責 任 ， 這 才 引 起 了 他 們 的 重 視 。 其 實 這 些 人 沒 有 一 點 法 律 常 識 ， 只 知 道 殺 人 就 得 償 命 ； 所 以 他 們 開 導 她 的 丈 夫 時 ， 翻 來 覆 去 只 有 一 句 話 ： 殺 人 要 償 命 。 她 丈 夫 在 村 幹 部 前 被 迫 答 應 ： 允 許 妻 子 回 家 ， 不 再 動 武 。

　 　 在 斧 頭 下 逃 生

　 　 好 景 不 長 ， 因 為 她 必 須 常 常 出 去 ， 所 以 家 庭 風 波 必 然 一 浪 高 一 浪 。 秉 性 難 移 的 丈 夫 ， 經 常 大 發 雷 霆 。 有 一 次 堅 決 不 准 她 去 教 會 ， 如 不 聽 他 的 ， 她 休 想 活 著 走 出 門 去 。 妻 子 則 宣 稱 ， 信 主 是 決 不 動 搖 的 ， 不 讓 出 門 辦 不 到 ， 說 著 就 往 外 走 。 她 心 裡 很 清 楚 ， 丈 夫 要 殺 她 ， 猶 如 宰 一 只 雞 一 樣 容 易 。 她 心 中 似 乎 有 一 種 力 量 充 滿 著 ， 不 畏 懼 ， 暗 暗 地 向 神 祈 禱 ， 求 告 。 當 時 只 有 他 們 夫 婦 倆 ， 丈 夫 在 她 後 面 抄 起 一 把 斧 頭 ， 向 她 的 後 脖 脛 用 力 砍 去 － － 這 一 斧 頭 若 砍 下 去 ， 她 可 再 也 站 不 起 來 了 。 奇 蹟 卻 正 在 這 時 候 發 生 ， 當 丈 夫 舉 起 斧 頭 時 ， 她 並 沒 有 察 覺 ， 只 聽 見 匡 鎯 一 聲 ， 斧 頭 響 亮 地 跌 落 在 石 頭 地 上 。 她 驚 回 首 ， 只 見 丈 夫 手 上 舉 著 一 根 斷 了 的 斧 柄 ， 人 卻 呆 呆 的 ， 一 動 也 不 動 地 站 著 。 她 看 到 此 情 此 景 ， 不 禁 淚 水 漣 漣 ， 跪 地 感 謝 和 贊 頌 萬 能 的 神 。 她 深 深 地 体 驗 到 是 聖 靈 用 神 奇 的 力 量 ， 使 斧 頭 落 地 ， 救 出 了 他 的 兒 女 。

　 　 自 這 件 事 發 生 後 ， 她 便 遠 離 老 家 ， 只 身 進 杭 州 市 。 找 到 工 作 後 ， 不 幾 年 長 子 、 次 子 相 繼 來 杭 ， 在 工 廠 做 工 。 生 活 安 定 有 保 障 ， 兄 弟 倆 對 母 親 也 孝 敬 。 只 有 小 三 還 在 父 親 的 管 轄 下 ， 並 受 其 父 影 響 。 她 很 擔 心 ， 但 她 已 把 一 切 難 處 托 付 於 神 ， 日 日 為 丈 夫 和 小 兒 子 向 主 祈 求 禱 告 ， 求 主 赦 免 他 們 的 罪 孽 ， 給 予 他 們 重 生 的 生 命 。 她 確 信 ， 人 做 不 到 的 ， 神 一 定 能 做 到 。 正 如 遠 志 明 在 一 文 中 說 ： “ 你 可 以 查 訪 任 何 一 個 信 徒 ， 不 管 他 是 鄉 野 農 夫 或 大 學 教 授 ， 都 可 以 向 你 見 証 上 帝 的 信 實 與 慈 愛 ， 猶 如 歷 數 父 親 的 管 教 與 撫 養 一 樣 ， 歷 數 神 在 他 身 上 的 恩 典 。 ” 是 的 ， 在 這 位 婦 女 身 上 ， 曾 經 歷 多 次 死 亡 的 險 境 ， 由 於 她 的 信 ， 主 屢 次 賜 予 她 如 此 豐 厚 的 恩 典 。

　 　 陽 光 普 照 的 大 地

　 　 回 顧 失 去 了 的 半 載 裡 ， 我 曾 有 強 烈 的 失 落 感 。 此 種 感 受 與 那 位 耄 耋 老 人 和 農 村 婦 女 相 比 ， 我 深 感 內 疚 ， 這 有 關 信 仰 堅 定 的 大 問 題 。 為 祖 國 產 生 憂 患 意 識 ， 並 無 大 罪 ， 但 明 知 自 己 軟 弱 無 能 ， 應 永 永 遠 遠 相 信 神 ， 依 靠 神 ， 人 做 不 到 的 ， 神 一 定 能 做 到 。 主 允 諾 過 “ 凡 勞 苦 擔 重 擔 的 人 ， 可 以 到 我 這 裡 來 ， 我 就 使 你 們 得 安 息 。 ”

　 　 此 篇 拙 作 結 束 時 ， 我 彷 彿 望 到 了 明 亮 瑰 麗 的 陽 光 普 照 大 地 ， 山 川 ， 河 流 ， 光 帶 來 了 無 限 的 盼 望 ， 祂 也 照 進 了 我 的 靈 裡 ， 感 謝 主 ！ □

　 　 作 者 原 為 大 學 中 文 系 教 授 ， 現 住 美 國 密 蘇 里 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