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後的反思

　　三十年前，1968年12月22日晚，我曾和千萬青年人一起興奮地衝出家門，敲鑼打鼓地歡慶毛澤東的“最高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兩天之後，我登上西行列車，成為數千萬知識青年中的一員。當時，有青少年兒女的城鎮家庭幾乎每一家都有子女上山下鄉，據說全國有知青經歷的人口達六千萬，“知青”幾乎成為這一代人的代名詞。提起知青的經歷猶如打翻的五味瓶，千言萬語難述盡。三十年來，不論身在何地，境遇如何，我們仍和上山下鄉的歲月緊緊相連，它的印記已融入我們的生命之中。

　　我有幸讀到一些反映知青生活的紀念文集和文學作品，在為許多同代人認真的反思而高興的同時，心情也非常沉重。三十年的時間不短，仍沒能癒合心靈的傷口。尤其是當我閱讀郭小東先生和曉劍先生那些用心靈蘸著血與淚寫出的作品時，心中陣陣絞痛。無論作者描寫的是英雄典範，是平凡百姓，還是階下之囚；無論是沉浸在無盡的悔恨之中的，還是高唱著“青春無悔”的進行曲的，我看到的是心中流出的滴滴鮮血，聽到的是發自心靈的呼求和吶喊。

　　半生的時間過去了，歷史的罪惡與心靈的扭曲創傷，還是沉重地壓抑捆綁著我們這一代人。一定是在關鍵的地方錯了，以至於我們才會在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之後，仍然生活得如此沉重。即使在高昂瀟灑的“青春無悔”的口號後面，也有著多少的無奈和迷茫。知青朋友啊，你是不願或不敢面對過去，還是只想忘記過去抓住眼前呢？然而不能坦白地面對過去，真正地懺悔，怎能走出罪惡的陰影，輕鬆愉快地走向未來呢？

　　無論當年的我們心是多麼虔誠單純，追求是多麼的認真，努力和奮鬥是何等的忘我，精神是多麼可嘉，把一代人的青春奉獻給一個謬誤空洞的理想和一個虛偽的人造偶像，都是極大的錯誤。想想那些被逼迫摧殘至死的同代人，想想那些為著空洞的理想，因著人為的愚昧與罪惡，而葬身於山火、洪水、塌方等事故中的年輕的生命，誰能對著他們的亡靈說出“青春無悔”？

　　也許有人因我們為落後的農村帶去一些文明而自豪，但我們帶去的是微少的文明技術，付出的卻是一代人的青春與苦難！比一比農村在改革開放這二十幾年的變化，我們還有甚麼可誇耀呢？而事實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只是當時的政府處理剩餘勞動力的手段，不過披上富麗堂皇的面紗而已。我們已被欺騙，何必還要自欺！

　　也曾有人帶有幾分羨慕地說：雖然你們知青受過許多苦，但現在大陸上成功的人大部分是“老知青”，苦沒有白受。但首先，苦難並不是成功的先決條件，而我們經歷的苦難，像郭小東先生所說：“是人類本來就在逃避和並不願面對與經歷”（《青年流放者》），並且它還是人為造成的。所以當我們帶著純真熱忱，義無反顧地走進這苦難，就更加可悲。其次，“成功”的人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老知青們既無机會上大學，又無權無勢，他們的天賦和夢想早已被埋葬。並且，在各種罪犯中也不乏知青的身影。不論他們是因當年的摧殘還是因生活的無奈或逼迫，當他們被關、被審、被送上刑場時，我們不覺痛心嗎？我們是同代人，心靈都曾是一樣的純真，為什麼他們會變成今天的樣子？誰能說“青春無悔”？

　　即使那些“成功”的人們，無論職位多高，名氣多大，被多少人羨慕，他們付出的代價有多麼高，自己恐怕也算不清。電視劇《孽債》所描寫的那些被知青父母拋棄的孩子們，不過是個縮影。在我們這一代人的個人“成功”和“幸福”後面，有多少的眼淚、無奈和罪孽！

　　年輕人都會犯錯誤，應被原諒，但我們實在應該找出當初錯在哪裡，引為教訓，才可對得起所付出的代價和所經歷的苦難，並對得起後人。

　　三十年前，我們都年輕，懷著滿腔熱血與豪情，為著心中神聖的偶像的一聲召喚，為著虛妄的理想，義無反顧地奉獻自己。無論上山下鄉的生活多麼艱苦，我們無怨無悔地拚搏，直到我們經歷了升上天空的焰火般的燦爛輝煌之後，落入了大地……面對嚴酷的現實，和許多人一樣，我曾多少次仰天發問：“為什麼？為什麼？”

　　直到我認識了基督耶穌，我才知道，皆因我們不認識神。

　　虛妄謬誤的信仰和偶像帶來的是苦難、墮落和毀滅。我們當年盲目崇拜的偶像，誘發我們內心的罪惡，引領著我們走上沉淪毀滅之路。當我們追隨在毛澤東後面吶喊助威、推波助瀾、破壞一切、毀滅別人的時候，豈不知自己也已跳進罪惡苦難的深淵。這正是我們當年所犯錯誤的關鍵所在。

　　我們曾為信仰和理想虔誠地捨己地追求奮鬥過，那純真熱忱的追求和奮鬥精神至今仍是許多人，包括我自己，心中的光輝和留戀。但是，目標錯了，還有甚麼價值可言？基礎坍塌了，遺留下的不過是廢墟！

　　三十年的時光，不能使千千萬萬老知青們的心靈安息，它們或在“更痛苦的流放”之中，或正在不停地“追求和獲取”。

　　知青朋友啊，你可曾找到你的目的地？你可曾找到或獲得了有永恆價值，或能夠真正滿足你心靈深處需要的珍寶？也許你已有權有勢，身居高位；也許你已腰纏萬貫，揮金如土；也許你已看破紅塵，出世修煉……你可曾找到失去的充實？你可曾得到永恆的平安？耶穌基督曾說：“人若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生命，有甚麼益處呢？人還能拿甚麼換生命呢？”（《馬太福音》16：26）我們已錯過一次，並付上極其慘重的代價，不能再錯了！

　　朋友，不必再為過去的錯誤懲罰自己，耶穌可以赦免一切的罪；不必再“跪在世界的苦難面前”，耶穌可以使苦惱成為祝福；不必再“流放”，耶穌可以給你心靈永遠的平安和滿足，只要你認罪悔改，願意接受他成為你的救主。

　　回到神的面前吧！不要再沉重無奈地活著，讓神為我們斬斷罪惡的枷鎖，使我們的生命如那衝出繭的蝴蝶般美好。“若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哥林多後書》5：17）□

　　作者於1968∼1975年曾在山西省汾西縣山區插隊落戶。美國新澤西醫學院護士專業畢業，現為註冊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