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 子
| 喜歡偶而有這些淡淡的離愁，喜歡一遍遍走過鎮上的小路，喜歡踏著黃昏再去傾聽牧場上那幾匹老馬安然嚼草的聲音。 喜歡平淡的日子。 喜歡你給予的每一個季候，喜歡你同在的每一個時辰—— 初冬的早晨，大雪紛紛地下著，街上已有厚厚的積雪，你知道，我們選定出門的日子又被這場大雪耽擱，孩子們是有些失望的，但我喜歡你讓她們偶而經歷一點失望；你知道，大雪之後，還有許多晴朗的日子，你喜歡她們耐心地等候。 冬天是容易憂悶的，尤其在這陰鬱的早晨，湖面上結了冰，野鴨和天鵝都不見了，孩子們望不到雪山，只有雪白的屋頂在厚厚的雲層下靜默著。喜歡你用寒冷和陰天把我們牽住，喜歡閤家坐在爐邊，聽窗外北風的低吟。喜歡屋裏飄散著的熱巧克力的味道，那是我和孩子們都喜歡的飲品。喜歡和她們一起專心地煮水，直到白色的蒸汽飄起，才給她們斟上一杯。喜歡聽她們餐前的祈禱，喜歡看諾兒唇邊殘留的咖啡色飲痕，喜歡看她被姐姐取笑時的委屈，也喜歡聽她們不太激烈的爭吵。 這些平淡的日子永遠讓我有說不出的感動，你是知道的。你總在我們之中，每一個時辰，都在默默地祝福著我們。 當北風在原野上呼嘯的時候，當成群的烏鴉凄厲地掠過天空，我們的心是安寧的，連孩子們都知道，冬天，不永遠陰沉，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們又可以出去滑雪。還有許多美麗的日子呢，門口那棵被雪壓斷的樹枝還會再長起來，它還有許多枝繁葉茂的季候。當冰雪消盡，松鼠還會搬來，鳥兒還會在枝椏上築窩，再等不多的時候，蟋蟀又會在草叢裡唱歌了…… 真喜歡這些平淡的日子，喜歡每一個平淡的日子都被你溫柔地握住。 湖面上的冰已經消融，湖水在陽光下平靜地流動著，野鴨和天鵝都還沒回來呢，我們卻要告別小鎮。 喜歡偶而有這些淡淡的離愁，喜歡一遍遍走過鎮上的小路，喜歡默念熟悉和不熟悉的門牌，喜歡凝望那些掛著窗簾的屋子，喜歡默數屋頂上的煙囪，甚至，喜歡踏著黃昏再去傾聽牧場上那幾匹老馬安然嚼草的聲音。 當我這樣傻傻地向小鎮告別的時候，你知道，我已經在紀念你給我們的每一件禮物。喜歡把這些禮物和歲月繽紛的落葉都收藏在記憶中，喜歡掂量它們在平淡的日子中帶給我們的溫馨的厚重。你知道，我沒有輕看你給我們的每一個時辰，我沒有輕看路邊的殘雪，我也沒有輕看灰色天空下那支冒煙的煙囪；當路邊的殘雪和屋頂上的煙囪一起寧靜地在暮色中等候我們回家的時候，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麼深厚的感恩。 喜歡在感恩的心情下度過你同在的每一天，喜歡讀書，喜歡寫作，喜歡收拾屋子，喜歡在你的注視下做每一件事情。甚至，邀請了陌生的客人，喜歡先悄悄地問：“他或她會喜歡吃什麼菜、什麼飲品、什麼水果呢？”喜歡和你一起在餐桌上接受客人的誇獎，喜歡和你一起晒太陽、一起聽雨、一起摘菜。你知道，當我邀請你和我一起進入廚房的時候，我的心就很容易被溫柔地牽住。於是，我就會和你一起看到村莊，看到遠田，看到正在收割的農夫，太陽也在他的頭頂上燦爛地照耀著…… 𠕇 我知道，我沒有輕看了你對村莊和農夫的祝福。我知道，當你祝福村莊的時候，你也祝福了城市；當你祝福田野的時候，你也祝福了我們的餐桌。你沒有把太陽從農夫和詩人的天空中分開，他們都是我的弟兄，你不拒絕和農夫一起進入田間，你不拒絕和詩人一起進入閣樓，正像你不拒絕和我一起進入廚房。因此，在平淡的日子中，我沒有錯過你祝福我的弟兄而帶給我的喜悅——而這喜悅不也是你帶給我們的祝福麼？喏，就這樣，每當你牽著我的心在你的愛中行走的時候，我的天空就遼闊起來。甚至，在廚房裡，我也可以感覺到微雲輕捲，砍柴的人正在遙遠的山谷中唱歌…… 真喜歡凝望每時每刻被你牽在手中的感覺。 喜歡凝望你——在陽光下，在夜空中，在孩子們燦爛的歡笑裡，也在心中微柔的嘆息中。 喜歡跟從你——即使在濃濕的霧中，在綿綿的雨中，在有風的海上……你知道，我沒有厭倦平淡的生活，是因為你沒有厭倦平淡的我，甚至，你都沒有厭倦我的愚拙。你喜歡我打攪你，喜歡我糾纏你，喜歡我依賴你。哦，尊貴的主呵，你怎麼能夠如此死心塌地地愛我呢？ 你溫柔地微笑著，你不回答。 喜歡你溫柔的微笑，喜歡你永遠在我平淡的生活裡安祥地坐著，喜歡你獨佔我心宮中那個聖潔的座位，喜歡從你的聖手中領受每一個時辰的祝福……□ 作者來自南京，現住美國洛杉磯，著有散文集《心之鄉旅》及報告文學《尋夢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