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在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半點不懂這稱呼的含義。因為自己就是個小毛頭嘛。那時對父母幾乎是“頂禮膜拜”，似乎他們無所不曉，無其不能，只有唯命是從。例如始齔時，我曾害怕自己會變成癟嘴的小“老公公”，但是媽媽告訴說，“將來你會新長出一口好牙齒來的。”後來果然顯明了她的“料事如神”。然而，有些時候這種聽命服從卻是極為艱澀的。記得在“除四害”，打麻雀時，我好羨慕那扛汽槍的，遂橫下心省吃儉用，四處收集舊報紙、雜物等賣廢品，攢錢買槍。約一年多以後，我終於積蓄了一百圓，準備一擲實現夙願，不料爸爸“不由分說”，把錢“變相沒收”，代存起來。我怨屈了好久好久，想不通這是為什麼。他老人家嘆息道：“你不明白不打緊，待你長大就知道了。眼下就先聽大人的話，暫時不理解也要照辦，都是為了你好。”

　　時值胡天胡地，“停課鬧革命”，又崇尚“白卷英雄”之歲月，“頑少”們自然不想苦學，可是被遣往邊區農村“辦大學”的老父卻來信叮囑，“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書到用時方恨少”、“藝多不壓人”等等，不厭其煩。我卻頗不以為然：明擺著知識份子都“下鄉上山”、“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這知識除了“越多越反動”以外，還有啥用？

　　在我當了“老孩子”又置身海外的時候，額首慶幸當初依了家長之言，未輟讀棄學，否則怎麼會考上大學、研究生、作教授、出得國門？越發欽佩長輩的睿智灼見，也益加後悔以前聽他們的太少太少。

　　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後，通過侍弄、養育子女，我彷佛窺見了自己童年的縮影，深刻了解了前輩撫哺後昆的艱辛和灑下的心血汗水。那首古詩“十個月，懷著胎，吊膽提心；臨盆時，受盡了，千辛萬苦。生下來，母親病，一生九死；三年中，懷抱你，樣樣辛勤；冷和暖，飽和饑，不敢失措；有點病，自埋怨，未曾小心；恨自己，不能將，替你災痛；你身子，長一日，你爹娘，老一晨；到成人，定親婚娶，指望你，光耀門庭；有幾份，像個人，歡天喜地；不長進，自羞愧，暗地淚垂；這就是，爹和娘，待你心情。”讓我格外刻骨錐心。高堂此刻已是白髮蒼蒼了，但不變的“孩子”之音仍撲面灌耳。在二老眼裡，我們永遠是長不大的小子，無時不牽動他們的心神。

　　當我作了上帝的孩子以後，驀然回首，方發現過去的四十個春秋裡，我始終是個強嘴頑劣的浪子，不認不敬天父。有此不軌不肖之子，作父親的該是多麼地傷心哀慟。終於那一日，我聽到了神自創世以來就一直不斷發出的“孩子呵，回家吧”的親切召喚。痛心疾首，反省悔改，求主寬恕。感謝慈悲為懷的天父，赦免了我以往的不忠不孝，大逆不道，教我重新做人，成為一個披戴基督的新人。他關懷自己的孩子，遠遠勝過人世間的血緣爹媽的恩澤。一如耶穌所說：“你們雖然不好，尚且知道拿好東西給兒女，何況你們在天上的父，豈不更把好東西給求祂的人嗎？”（《太》7:11）這位在天的阿爸富有整個宇宙，不會看重我們貢上什麼物品，只在乎為兒女當有的那顆敬虔順服的心。身為人父的我，將心比心，怎能不頓生感悟！

　　當我努力成為主的“小孩子”的時候，又領略出世人難得体會的返老還童的重生之喜樂。每清晨讀經，就是在聽天父說話；每夜晚禱告，就是跟天父交談；每週五查經班，就是眾兄弟姐妹分享父愛，互勉長進；每週日聚會是闔家齊向天父歌頌敬拜。我處處感受到他的愛撫，使我漸漸成為一個乖孩子，因為“若不回轉，變成小孩子的樣式，斷不得進天國”（《太》18：3）。盡管我仍有許多事理未明，前途未卜，但每每回想孩提時如何堅志依從父母，後來得見光明的，就一樣地謙卑順服去行，只緣他是掌管明天的主。已經親身經歷過神引領的人，對他的絕對仰望信靠，遠比幼時篤信父母更為堅定，有他牽我手，陪伴我，作為造物主的孩子，何其有福。

　　只有心靈上的“過來人”才能品嘗“小子”這非凡的稱謂稱呼，充滿著無限恩典，漾溢著無垠慈愛。當有一朝，你用心聽到了神發出的“孩子”呼聲，你便不再孤單懼怕，得蒙永遠的保守、庇護。“白日太陽必不傷你，夜間月亮必不害你，耶和華要保護你，免受一切的災害。他要保護你的性命，你出你入，耶和華要保護你，從今時直到永遠”（《詩》121:6-8）。□

　　作者來自山東，現居加拿大多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