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芬蘭

　　我來自窮山惡水、酷熱寒凜的黃土地，想不到芬蘭的氣候迥然不同。

　　日月星辰與共，人間地理各異。為此，我們的祖先列為人文三才，天文三光，地文五行。至太初起源，事物都在美醜好歹中演繹。

　　可芬蘭的四季更迭，偏偏福兮禍不兮。不信，請讓我從春天聊起。

　　 春！

　　芬蘭的春天，很有情色風味。

　　當蜜蜂把花卉的羞臉舔開的時候，當小草讀熟了惠特曼詩篇而激動得渾身顫抖的時候，當蝴蝶飛起李白的詩韻去模擬雲衣花容的時候，脈脈衷情的風搖醒了枝條，靜靜如夢的沙岸推醒了海浪，依依含淚的冰雪拂醒了憨厚的岩石。

　　大地卸去隆重的白袍，一片片的碧波綠浪，搖曳田間，推向天邊。鳥語喧鬧窗前，暗香浮動四野，飛鳥追逐白雲，糜鹿偷看山雞。

　　金燦燦的油菜花點綴著綠色的田野，牛圈裡肥壯的哞哞歡叫，馬場上健壯的仰天長嘯，愛熱鬧的狗兒幾聲汪汪，就撲向主人訴春曉。踏青的遊客，運動的健兒，在這繽紛撩嬈的曠野，盡情地享受著自然的朝氣，大地的春情。

　　此時此刻，你會覺得人生的步子邁得好快，激情冒得好高，理想織得好遠。

　　因為春天，這裡有了戀愛的勇氣，有了痴情的餘思，有了抱負的胸懷。

　　這裡的春天，人們總是喜氣洋洋，意氣風發，笑臉盈盈。

　　老實說，你有了這樣的春天，就有了希望和未來，就有了橫生的樂趣，和無限的遐思。你會把世俗的塵埃煩愁丟棄，不到江南趕春，不思眉峰匯聚，無需眼波斜橫，就可以和這金童玉女似的春天調情。

　　擁有如此美好的春意，你就能滿足地漫步到夏天，那等待你的是另一部生動有趣的時光連續劇。

　　 夏！

　　要用筆來展現芬蘭的夏天，我是否太不自量力，狂妄自大了。

　　在春天冉冉而逝，秋天跚跚來遲之間，太陽華光萬道，把整個城市鄉村的容貌盡收眼底。

　　就像歐洲的名畫，從城市的石雕，到鄉村的原野，那線條之分明，色彩之飽和，韻律之協調，即使梵高在世，也自恨不能把顏料廠搬遷在此，盡情地揮舞畫筆，把這鬼斧神工的天然景色捕捉宜盡。

　　芬蘭的夏天溫和，宜人，纏綿。在芬蘭度夏，你要是怕熱，可以不流一滴汗水，享受整個暑假；你要嫌冷，就成天的赤膊上陣，絕不會感冒風寒。總之，連最調皮的溫度計也不會隨便跑到攝氏30度以上，也不會肆意下滑到20度以內。

　　為了你的享受，太陽可以不休息，不疲倦，不暴燥，甚至堅持一氣做完三班制。當然，你得稍微往北去。不過，就是在最南邊，也可以和太陽競走二十小時，只要你不怕累，太陽有的是精神。這裡，它不叫萬壽無疆，它的確萬壽無疆。在它的照射下沒有窮困，沒有欺騙，沒有愚弄。

　　在這樂融融的天下，休閑的人們，用輕鬆的足步，踏著生活的拍節。

　　這裡清波見魚，沙灘佇鳥，與人咫尺不離，別有情趣。調皮的青年，不注意時一個翻滾，就把大字和太字迭起，緋紅了夕陽，也羞白了月夜，一支浪漫的曲調，就使星星眨眼。你要是游覽在城市街頭，那露天的茶座，露天的樂隊，露天的喜色，美不勝收。

　　最是那迷人的仲夏之夜：篝火，小舟，湖水，樹林，肥瘦的火苗，鳴紅的聲調，會輕輕地告訴夜空，和你一塊兒醉讀泉湧的文思。

　　沉醉在這幽深的夜裡，浪漫的月色，造物主的心語，此時此刻，你會迷糊蕩漾，不知今夕何夕。聽海浪與槳聲爭鳴，看月色共夜靄一体。碰擊船舷，品味人生，自然柔美，天人合一。

　　這奇特的夏天，溫柔的夏天，美麗動人的夏天。只要你耍得不累，就順便橇開秋天的大門……

　　啊！那裡又別是一番滋味。

　　 秋！

　　芬蘭的秋天，才是真正的秋天。

　　她像一個藝術大師，作起色來一絲不茍，也不拘小節，該紅的就讓它儘量紅透，該紫的就使它成片紫完，金黃的樹葉，乳白的樹葉，淡綠的樹葉，隨風徐徐，像天仙，像神童，迎面冉冉而來，揮手飄飄而別。那是雋允的詩意，練達的華章，深沉的哲理；那是飄逸的構思，神奇的聯想，頓開的靈感；那是上帝的巨椽，自然的神韻，折射的天國，蜃樓的海市。

　　這時候的秋天，像是個老練的文豪，下筆含蓄，溫沉，詼諧，其文章雋永而不刁鑽，筆調深厚而不迂迴，詞彙豐富而不浮華。

　　你只要注意觀察，秋天又像慈愛的父，絕對不會使你難堪，也不會戲謔你的弱智，只是一味地保護和全心地給予。

　　只要你歡心，秋天又成了個忠厚的僕女，給你果實累累，讓你在收穫裡反思，在歡鬧裡休憩。

　　你要想稱王稱霸，秋天又是個疏導激情和慾望的宮女，她彈奏出美妙的音樂，讓激情傾向穩定，讓慾望變得現實。她把熱悄悄化解，把冷輕輕撫摸。給你一個冰涼的親吻，引起你一陣紅紅的笑臉在溫熱中綻開，這就是秋天的告誡，秋天的關懷，秋天的愛憐。老實說，真正理解秋天的人，是最充實的人，最有信心的人，也是最可愛的人。只有這樣，你才會和秋風親切地吻別，就充滿信心的走入冬天的懷抱。

　　 冬！

　　芬蘭的冬天我不用說，看那國旗上的十字標記，寓意那皚皚白雪，湛藍晴空，便是耶穌的化身。

　　人們從南歐，南亞，甚至南極來到這裡，一頭撲下去，先抓一捧白嘩嘩，亮錚錚，鬆泡泡的大地面料，仰天一撒，就飄出幾萬年的粹銀，不由你不樂得哈哈大笑，如醉如痴。

　　這時候，你會感嘆白色和藍色是多麼美麗，多麼純淨，多麼協調，多麼的自然而又多麼的含蓄。一眼望去，那晶瑩透亮的白雪，厚厚的覆蓋大地，絨毯似地在腳下如波如浪無限推移。

　　多姿多彩的的雲看醉了，就翩然起舞翻騰；游弋的海鳥看憨了，就徘徊飛翔；盛開的梨花看痴了，就在樹枝斜掛成千姿百態，妙不可言。這裡的冬天像仙境移到人間，令人手舞足蹈，心情舒暢。

　　你也許從來不知道大地有如此冰清玉潔的時候：沒有塵土飛揚跋扈，沒有喧囂繁雜，更沒有濁流翻捲腐惡。那紛飛的瑞雪，使人忘卻了生活的艱辛，世情的鹹淡，時光的流逝。

　　在這冰封雪凍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成為永恆的意境，無限的熱情。更有那北歐人的豪爽，一揮手就在雪地裡劃出兩道軌痕，任無數逶迤雪山，滿載浩蕩的弄潮兒，滑雪溜冰，飛舞輕盈，硬是把固体當液体，遊曳在山峰樹林，如鳥似魚。大海也看呆了，就留住浪花，對人們頻頻笑妍。微風看呆了，就抹一把遊人的汗滴，撒給晚霞的餘暉。

　　最是那最令人難忘的聖誕夜景，當聖誕老人把禮物都安排妥善以後，當晶瑩的白雪被夜幕馥馥繚繞的時候，當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都回家了的時候。熒熒的聖誕彩燈在每家每戶裡輕輕亮起來。

　　那種幸福的安靜，愉快的沉寂，夢思的幽雅，在花擁的別墅，樹繞的樓房，鏡飛的湖畔，在田野、海濱，燭光支支，都聽著教堂呼喚的鐘聲，從內心升起聖靈的讚歌。這時候，什麼戰爭，屠殺，運動，批鬥，等等，全無蹤跡。在和祥的氣氛裡，人們只聽見上帝的福音。

　　此時此刻，你會對著白茫茫的雪境，無法理解那風流的寶玉，竟然傻乎乎地披著斗蓬，淒淒慘慘戚戚地走得無影無蹤。所謂的紅樓夢，不過是一片血色黃昏。遺憾我們的老祖宗太封閉，明明洞天福地就在地球北村。何必非要靠嫦娥的裙帶，才找到仙境？

　　走進了芬蘭的冬天，春天的氣息又近了。□

　　作者來自四川重慶，現居芬蘭赫爾辛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