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 錕
但是,他卻說我因懶惰畏縮才會想出“智慧設計”這種理論。如果我好好思考的話,我應該知道將來總可以找到達爾文要找的答案,而且我該振作起來好好地去找答案。 洞穴壁畫試想,有人在深山一個洞穴的石壁上,找到了一些簡單的圖像︰上方很像太陽,下面有鹿、有持長矛的獵人。在洞穴的深處,這人又找到數枚用火山黑曜石造成的箭頭。你會問,這些遺蹟到底是什麼人留下的,對嗎? 再試想,有人自命為專家,在記者招待會上公開發表聲明,說那石壁上的圖案都是洞中流水偶然點滴出來的痕跡;而那些箭頭呢,不過是河床中的石塊經過億萬年長久時間的滾動撞擊,琢磨出像箭頭的東西,再加上偶然機會掉落山洞之中而已。你會不會覺得可疑呢?如果這位專家還正是孩子的科學老師,你會不會更不放心呢? 你雖不是專家,但當你看見一些用顏料塗出的圖樣,或經過雕鑿的箭頭,為什麼你肯定那一定是人的創作而非偶然的結果呢?理由很簡單︰這箭頭、這壁畫看來簡陋,但已具有相當的複雜性(complexity),帶著一些的訊息(information),有特定的意義(meaning)和目的(purpose),因此一看就知道必定是人類智慧的表現。 現代科技精美的產品,更顯出製造商精心的設計﹗當人類漸漸深入了解宇宙浩瀚的奧祕、生命複雜的奇妙,很多人都看見了神的“智慧設計”(intelligent design)。但是,為甚麼還有人堅持這一切都是自然巧合的產物,而不願承認是出於一位智者的創意呢? 針對無神、自然哲學思想,美國學術界的基督徒主動聯合英、德、加、瑞士、澳大利亞等國的專家,在1996年底,召開了一個歷史性的高峰會議。華裔生物學家潘柏滔教授為籌委之一。與會的一百九十二位學者,都是經過提名邀請,方能參加。其中多數是享譽國際的科學家、哲學家、神學家、歷史學家,代表一百零五所著名的大學及研究機構。大會主題為︰Mere Creation(暫譯為︰正是創造),喻意從各行業各門學問中都能看見神智慧的創造。(若對此會議及相關資料有興趣者,可向國際網路www·origins·org查詢)。 此高峰會議的主要講員之一,邁克•比希(Michael Behe),特別引起了筆者的注意。不僅因為他是Lehigh大學生物化學教授,學科與我接近,更因為比希在1996年出版了一本非常暢銷的書《達爾文的黑匣子》(Darwin's Black Box,此書被美國《今日基督教》月刊評選為當年最佳作品,的確值得推荐介紹)。比希從細胞內“複雜卻又不能簡化”(irreducible complexity)的生化系統,認定達爾文漸進式的進化論不能解釋其演變的過程。所以,他傾向於“(超自然的)智慧設計”。 以下即節譯一段有人就生命來源問題,對比希進行的採訪。 面對事實問︰您認為“正是創造”會議(Mere Creation Conference)最大的意義是什麼? 比︰我認為本次會議是歷史上全新的突破。從我個人的經驗說起︰八年前,我發現進化論並不能解釋我本行--生物化學中一般的現象,這是我個人經過研究文獻所得的結論。當時我在同事中相當孤立,他們避著不談這些事。所以,儘管我常譏諷進化論,可惜並無積極的建樹。後來接觸到另外一些學者,他們鼓勵我,說我的思路正確,並肯定這是一個常被忽略的大問題。 孤立的人,思想容易受蒙蔽,但當我有同道的支持,便能勇敢地繼續摸索。如今,得知有一大群的學者在各學科中都体驗到有“智慧設計”,就鼓勵了更多人去研究這方面的問題。 所以,本次會議的成就並非找到一個新結論,而是使每一位與會專家彼此得到印證。 問︰但頓(Michael Denton)的書《進化論--危殆的理論》(Evolution: A Theory in Crisis, Adler & Adler ,1986 ),對你有什麼衝擊嗎? 比︰雖然我是個天主教徒,從小的教育告訴我︰只有上帝能創造生命,至於怎樣造,完全由他決定。但多年來,科學提供的最佳答案是達爾文的進化論。聽來好像也很有理,所以我未多思索。 大約是1987年,我看了但頓的書《進化論--危殆的理論》,大吃一驚。他說進化理論有懸而未決的大問題。更糟的是,進化論很可能是錯的,它並不能解釋生命的來源。 我開始惱火了:原來我過去的世界觀並非基於科學,而是因為有人說:“噯,就是這樣來的。不要多想了。或者你不知道生命是怎樣來的,但總有人知道。” 看了但頓的書我才曉得,事實上並沒有人知道生命是怎樣來的。所以,我對進化論的興趣反而越來越濃厚了。複雜的生物化學系統(biochemical systems)到底怎樣漸漸進化而來?我在自己的生物化學中尋找,在國家科學院期刊和《分子生物學報》等著名的刊物尋找。很快我就發現,這方面的文章連一篇都沒有。從此,我漸漸形成了必定有“(超然的)智慧設計”的想法。 有一段日子我相當孤單,詹腓力的書《審判達爾文》出版後(Phillip E.Johnson, Darwin on Trial, IVP, 2nd edition,1993。《審判達爾文》中文版,已分別由美國中信及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我看了,非常欣賞。後來在《科學》(Science)週刊的目錄上翻到一篇有關的書評,很高興,心想真好,這次他們必須面對事實,我要看看他們到底怎樣解釋進化的難題。打開內容一看,那算什麼書評,只不過是一項警告,說︰“不好了﹗又有一本反進化論的書。要警告學生小心,很多人會受迷惑。”所以我又惱火了,因為他們根本不肯面對討論的重點,也不敢否定,只是發出了警告而已,完全沒有科學家應有的客觀態度。 我寫了一封信給《科學》的編輯,指出他們應該討論有關科學的命題,不應推搪了之。《科學》刊登了我的信,詹腓力看了便寫信給我,從此我們不斷聯繫。我也開始應邀參加他推動的一些會議。從此,我成為這一群懷疑進化論者的一分子。 與宗教無關問︰但頓的書完全沒有宗教意味,這是否重要? 比︰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因為我身為科學家,我對這物質世界的觀點必須從經驗科學出發。我雖是一位天主教徒,我相信上帝創造天地及其中一切的生命,但我並沒有預設的神學立場,認為完全自然的過程不能產生生物。所以當人用宗教論點來作科學的結論時,我總有些戒懼。 但頓對進化論的批評完全基於科學的觀點,事實上,當時但頓是一個不知論者(註1)。對我來說,這樣反而增加了他的說服力──他沒有宗教的包袱。根據自己的經驗,我可以判斷他所說的相當正確。這雙重的印證給我很大的衝擊。 問︰你對生物化學進化(biochemical evolution)的看法改變後,在你教學方面有甚麼影響? 比︰自從看了但頓的書之後,我非常驚訝︰既然有這麼多反對的證據,為甚麼還有那麼多人相信進化論?而且,多數的科學家也相信進化論。道金斯在他《盲目的造錶者》一書中,綜述了支持進化的論點(Richard Dawkins, The Blind Watchmaker,Norton,1986)。同時讀道金斯及但頓的兩本書非常有趣,因為兩書引用相似的例子,卻得到完全不同的結論。但頓用英文句子為例,顯示文句得來不易。道金斯用電腦產生英文句子,並指出進化是很容易的。我發現這些書討論的,其實是一個非常基要的問題,非但與科學有關,且涉及人類知識到底怎樣來的:我們怎樣認知,怎樣引用實例支持理論,又怎樣進行正當的推論。 八十年代後期,我任教的Lehigh University決定提供一系列的新生研討會,目的是提高新生對專業的興趣。校方邀請教授自動獻議。我設計了“常遇進化論的爭辯”,與同學一起讀但頓及道金斯的兩本書;很受歡迎。開始時,大多數的學生相信流行的進化故事,上課後不少學生仍然信進化論,但他們明白了問題之複雜及疑難之處。教授的心願就是要學生動腦思維,不要像我以往依賴他人。 各種反應問︰你那本《達爾文的黑匣子》的主題是什麼? 比︰“黑匣子”在科學上,是指一部機器、一項設計或一個系統,它有一定的功能,但它怎樣操作卻是一個大謎。匣子中是什麼你看不見,也識不透。我們現在知道細胞是生命的單元,但對達爾文及當時的人來說,細胞是一個黑匣子。細胞實在太小,當時沒有適當的儀器。顯微鏡還很簡陋,只能看到細胞的輪廓。所以,很多科學家都以為細胞結構很簡單,只不過是一小團膠質而已。 至今,科學顯示細胞內有極其複雜的系統,含有各種蛋白、核酸,還有很多微小的機器。我在書中,詳細地描述了好幾種細胞機器,並且認為達爾文的自然選擇不可能塑造這些機器。因為,它們具有一種“複雜卻又不能簡化”的特性。就是說,它由多種的配件合成,缺一不可。老鼠夾子是一個複雜不可簡化的例子,每一部分必須齊全才能發揮作用。(作者註︰他的意思是說,一個簡單的老鼠夾也必須有彈簧、座子、夾子等部分,而且要有人設計,並同時組裝起來才成為有功能的整体。不可能從每一部零件各自漸漸進化出來,然後逐一加添上去而成)。 問︰評論家對你的書,反應是否一致? 比︰評論者的反應非常相似,只因他們的性格不同,所以在程度上有所不同。首先,他們說︰“這不過是稍加掩飾的創造論而已。”這些人通常評論聖經及阿肯薩斯州著名的“創造法案”(註2),但因我在書中隻字未提這些,所以他們必須結合其他事物來批判我。可惜他們對格物致知的科學結論和從宗教或聖經而來的推論,不能分辨。 有一點,是評論者都一致同意的,那就是我所描述的生物化學系統,的確極其複雜,而且目前尚未能解釋。至於他們的對策卻各有不同。有人說︰“達爾文主義將來必定可以解釋一切。”也有人說︰“或者我們還未能預測應該怎樣解釋,但很快我們就可提供答案。”我現在就可以提供的答案是︰確實有“智慧設計”的理論。這是完全合乎科學的,不應避而不談。 用物理學作個例子︰很多物理學家對宇宙大爆炸論都反感,因為它的神學意味太重。無論如何,物理學家仍然擁護它,尊為最新科學理論,並且以此為基礎繼續研究。我認為“智慧設計”也是如此。它也有宗教的意味,但明顯是從生化系統的觀察來的,我們應該擁護並且深入探討。 問︰道金斯對你的理論有什麼反應嗎? 比︰沒有,他沒有直接回應。但我間接聽說,有一個叫“智囊”的電視教育節目,他們有意請我與道金斯辯論,問我是否願意參加。我很高興,說:“當然。”但道金斯卻拒絕與我一同上電視,理由是︰他不熟識生物化學,不願與我討論生化的問題。於是,電視台請他單獨接受訪問。後來我也看到錄相帶,主持人問他對我的書有什麼看法,他似乎對我“不能簡化”的論點相當了解。但是,他卻說我因懶惰畏縮才會想出“智慧設計”這種理論。如果我好好思考的話,我應該知道將來總可以找到達爾文要找的答案,而且我該振作起來好好地去找答案。 當然,道金斯可以堅持他的意見。事實上,從客觀證據看來,我認為“智慧設計”是最佳的解釋。而且無論我是否偏愛這理論,抑或是懶惰貪睡,重要的是達爾文主義的方向錯誤。我認為,最好的科學答案仍然是“智慧設計”。我希望將來有機會與道金斯會面。 與日常無關問︰從日常的研究工作來看,科技的發展必須建於自然主義的基礎上嗎? 比︰對日常科研工作來說,達爾文主義的假設並非必要。正如我的書指出︰如果你想在生物化學的文獻中,找科學論文來解釋生化系統,如何一步一步漸漸進化而來的話,你會非常吃驚,因為一篇也沒有。 有一份叫《分子進化》的雜誌,已有二十五年歷史了,它刊登了一千多篇的文章。多數文章報導各種不同蛋白和基因的結構,從蛋白或核酸順序的異同方面來比較蛋白、基因,或核酸分子彼此之關係。這些研究有其重要性,也相當有趣。但比較其順序結構,並不能顯示細胞內複雜的分子機器,怎樣可以一步一步地,像達爾文主義說的那樣“進化”而來。所以二十五年來,基本上,《分子進化》期刊完全沒有涉及最重要的、創刊的目的,解釋那些極其複雜的分子系統到底是怎樣來的。 所以絕大多數的科學家,在工作上完全與進化理論脫節。少數思考這些問題的人,也只不過在比較分子結構而已,並不涉及達爾文主義。很少有人想到,達爾文主義其實與科學的日常研究操作幾乎無關,它只是一種哲學的基礎而已。我認為,進化主義是研究生命發展的真正障礙。 問︰一個尚未相信有神的人,是否可以接受“智慧設計”呢? 比︰我想可以,但我也認為在心理上他會有一些困難。讓我告訴你克里克(Francis Crick)的故事。他就是因發現核酸雙螺旋結構,而得諾貝爾獎的人之一。他多次著書說明:在地球上若無外來誘導,憑偶然產生生命,困難太大。故建議考慮有外太空人,用火箭將生命的種子散播到地球的想法。 當然,那是很不尋常的想法。但你看,克里克的思想中也有“智慧設計”的成分。他需要借助一個外來的因素,解釋生命之源。如果克里克說有智慧的外星人,不但帶來生命,也設計了地球上的生命,盡管我認為外星人的說法太牽強,但我不能用任何生物化學的系統與他爭辯說沒有設計,因為這不是生物化學系統內的問題。我只能從哲學、神學,或歷史的角度與他爭論。所以,我認為尚未相信有神的人是可以同意有“智慧設計”的。但事實上,我也知道他們在心理上會有困難,因為承認有“設計”,就必須考慮誰是“設計者”。□ 註1︰1997年6月,但頓在舊金山加州大學醫學院公開演講。他從宇宙來源和人体生物的複雜,強調這一切都經精心的設計。當主席問他是否有設計者時,但頓坦白承認他已從不知論轉為有神論者。在追問下,他進一步解釋,他認為那設計者很可能是像聖經所描述的創造者。 註2︰1981年阿肯薩斯州教育局立法要求學校以同等時間教授進化論與創造論,此法令後被控裁決違憲而取消,此控案為Mc Lean vs. Arkansas, 1981。請參見本刊第39期32頁“順理成章的法令”,該文簡介了“創造法案”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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