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怨斯憾水東流

          文/徐心道  圖/張文君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曾發生過幾次比較嚴重,我想要改變卻改變不了的事。

  想長高卻長不了

  從小學到初中,同學們的身高都不斷地在往上竄,只有我和少數幾位同病相憐的人進度緩慢,有如原地踏步。一位比我還矮的好友常常用“只要我長大”和我彼此共勉,但除了互相安慰之外,還能怎麼樣?媽媽想盡辦法打聽各樣長高的妙法,叫我又是整天原地上下跳,又是天天光腳在竹板上走上個好幾個來回,能試的都試了,不長就是不長。

  我在班上的座位每年愈調愈前面,到了高一已經坐到全班第一排。一位歷史老師每次一進教室就戲弄般地笑瞇瞇問我說:“小朋友,我們上次講到哪裡啦?”實在讓我心裡很受傷。想想我哥哥又高又帥,在讀高一時早就在參加舞會,交女朋友了,而我還在當“小朋友”。後來知道在那歷史老師教的每一個班上都有一位“小朋友”,我還好奇地跑去偷看別班的“小朋友”長什麼樣,遇到一個比我還矮的,對他有無限的同情。

  我最不喜歡的是坐公車上學。我身穿的是堂堂國立師大附中的制服,只是人實在不夠高,要抓車內高槓上垂下的吊環太過吃力,只好每次努力地擠到有桿子的地方,或是靠著別人的座椅站立。有一次一群北一女的學生上車後都擠在我的身旁站著,她們彼此聊得很開心,突然其中一人說:“妳們看這個小附中,長得好可愛噢!”讓我頓時滿臉通紅,不知道哪邊有洞可以鑽。在我那個年紀,男生夢想的是女孩子說你很帥,不是說你很可愛。後來信主之後讀聖經,看到耶穌說:“你們那一個能用思慮使身量多加一肘呢?”(或譯:使壽數多加一刻) ,我想我對這件事的体會比很多人都深刻得多。的確,有的時候不長就是不長,你再急也沒有用,用人的方法努力也沒有果效。嘿嘿!在我束手無策,只能接受現實時,高二和高三卻突然長了廿公分。神作事,有定時,按他時候能成就美好事!  當神不照我們所企盼的給我們時,我們能怎麼辦?唯有信靠並尊重神的主權,我們才能從焦慮中得釋放,存感恩的心接受神所給的,並在安息中有喜樂。

  無法接受考試的失敗

  另一個無法改變的事是大學聯考失常。高中時我是班上三雄鼎立,輪流拿第一的三雄之一,模擬考的成績也都是穩定地指向八九不離十的好結果。聯考前,我們這三雄還在我家冷氣間的特優環境中一同做最後衝刺。結果他們兩人順利考進最好的大學,我卻犯了一系列過去沒犯過的錯,只進到次佳的學校。更讓我難以釋懷的,是我進了一個父親建議我填的科系。父親當初經過研究後覺得這個系學的東西還不錯,但那跟我心目中的理工科系完全不同。

  我對考試結果不高興,又不願意重考,就終日怨天尤人,弄到家人個個氣得快發瘋,哥哥差一點第一次對我揮拳,爸爸氣到和我超過半年不講話。到學校報到之後,我巴不得讓人知道我來這邊讀書是多麼地委屈。實際上是我比別人都差,對自己的失敗沒有骨氣去擔當。我自暴自棄,不再好好讀書,整天翹課,要嘛大睡懶覺,要嘛參與各項課外活動。

   看到我過度消極灰色,我同寢室的一位同學開始關心我,他用自己過去跌倒站起的經歷鼓勵我做新的出發,他也推薦我讀一本很好的勵志書籍,我才開始對自己的人生有一個重新的檢討。這位同學就是後來為主做了美好見證,在去年癌症過逝的臺大商學研究所教授,翁景民弟兄。我十分感激,也十分懷念他。當初是因為他,我才好好反省自己的缺點,對人生重新有積極進取的態度。感謝神,讓我們兩人都是在來美讀研究所時信主,並立定心志一生事奉主,為主而活。這是主的恩典。

  比賽輸不起

  另外一個讓我耿耿於懷多年,無法改變的事,是大四那年輸掉了一場足球。我足球實在踢得不太好,但也許足球隊的教練特別欣賞我的拼勁,就把我挑進了校隊。對我校學生來說,每年最重要的比賽是和另一大學的友誼賽。那時我校足球每年都贏,被視為校球。學長陸續畢業,我大四那年,校隊中只有我一位是那年要畢業的。很不幸,我們一比零輸了,原本隊友有罰十二碼球扳平的機會,居然對方守門員賭對了地方,硬是擋了下來。我還是很不成熟,無法接受失敗。不只我的爸媽來為我加油,連我在其他大學的朋友都招呼了一群友人來現場觀戰。但是賽後他們看到我如此無法接受失敗,全都嚇得趕快回台北去。那個晚上,我一個人在足球場來回走了幾小時,腦中一遍遍重播球賽中的一些關鍵過程,多麼盼望可以重新來過,改變結果。我無法釋懷的心病跟著我好幾年。我在軍中服役時,還趁著假期回學校和學弟們一起集訓,接下來兩年友誼賽我也都回去,甚至還病態地穿上球衣,似乎盼望教練一時想不清楚,會派我混上場去報仇。真有意思,我校足球接下幾年都輸,讓我的心總是無法平復。來美國讀完MBA時,曾考慮讀博士,其中一大動機是想將來回母校教書,起碼能在友誼賽時教職員的友誼賽中再有出場一戰的機會。若是當年對方的隊員也回校教書,那我豈不就能一雪前恥了嗎!

  事實上,我也知道那場球的勝負是個已經發生,永遠改變不了的事。人是否成熟,不在於他能否改變結果,而在於能否接納現實,然後繼續努力前進。用美國人一般常說的,It's just a game. Get over with it and move on。我想一般成熟的人不會像我這樣,但我當時就是如此地多年無法釋懷。那情緒不是對對方的球員,而是我不喜歡在我大四畢業的那年我校校球第一次輸了。初信主之時,並沒預期神會在我生命中做多奇妙的改變,但神的愛和他的醫治是觸及我們心靈深處的各個角落。是神的恩典,讓我終於釋懷,學會別人早就學會的功課──Get over with it. It's just a game。

  感謝神,讓我來 Ithaca 牧養教會後能重享踢球的快樂。其實我“年歲已高”,每踢一次球,總要全身筋骨疼痛好幾天,但那是我和在康乃爾大學的大陸學生以球會友,建立關係的好機會。還記得剛來的第一年,踢第一場球就差點一球踢到一個人臉上,那老兄勃然大怒,還好我滿臉歉意,他才沒再計較。幾個月後他的太太在我們教會由我為她施洗。一年後,這位球友在離開 Ithaca 前主動找我,讓我帶他做了接受耶穌的決志禱告。

  值得傳揚的好消息

  當然我所談的都是生活中的一些小事,但我曾透過這些小事長大成熟,因認識神得著人生的智慧。信主後在生活及事奉中都有過一些刻骨銘心的經歷,但主的信實極其廣大,正如舊約先知耶利米所体會的:“我們不至消滅,是出於耶和華諸般的慈愛,是因他的憐憫不至斷絕,每早晨這都是新的。”每早晨都是新的!這是何等大的恩典!

  一九九五年三月卅一日,一位很好的教會同工在和癌症繼續搏鬥。當時我是教會四位傳道人之一,主任牧師到海外有服事,我心中有感動那一晚去與這個家庭在一起。過了夜裡十二點,我正準備告辭回家時,姊妹突然從一陣急咳變成喘不上氣,眾人亂成一團,救護車來搶救,送到醫院時已斷氣。在醫院我坐在她先生身旁,久久連一句話都不知道怎麼說。凌晨兩三點回到家,大家都十分沉默。天一亮隨即開始安排葬禮及追思禮拜的各樣事情。那天下午,我所帶的團契借用一個社區的學校辦佈道會,我還負責帶領詩歌。當我提早抵達,準備要開始排練之前,我心中有如巨浪澎湃,我禁不住向神吶喊,難道神選擇在四月一日愚人節向我們開這麼大的一個玩笑?在這時候我們如何開佈道會,如何帶人唱詩歌?我們真有什麼好消息能與別人分享嗎?

  在我悶悶不樂,對神生氣時,神用微聲提醒我,我們原不是傳自己,乃是傳基督耶穌為主。這對我是何等重要的提醒,是的,不論我們人生是平順,或患難,神的恩典和慈愛是永不改變的。我們看到的有如只是巨幅圖畫中眼前的一小點,我們容易被這一點的色彩強烈影響我們的心境,但是神是主宰宇宙萬物,也主宰我們人生的巨匠,等到有一天他把我們帶到高處,我們才有可能体會原來他是匠心獨運地在成就一幅偉大的巨作。認識神絕對是人智慧的開端,耶穌基督在十字架上成就的救恩永遠是值得我們擺上一生向人傳揚的好消息。因為接受耶穌,我可以從此以神為樂,住在基督裡的人生是最最蒙福的。□

  作者是康乃爾大學所在小城的伊的家華人基督教會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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