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苦悶的生活環境，像是把我逼到一個四面是牆、黑暗不見五指的窄屋裡。

　　孤獨的女孩

　　多年來，我的精神世界彷彿地獄般黑暗和淒苦。也許許多人對此覺難以置信和可笑。因為無論從哪一方面看，我都不像是經歷過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女孩。我的外表很平靜，彷彿好天氣時的水波，不起風浪。我的家庭背景也很簡單，普通的三口之家，我擁有一個學識淵博的父親和一個賢妻良母型的母親，似乎是完美的家庭組合。

　　我自小亦受父母的呵護，家裡的經濟雖稱不上富裕，但至少寬裕到能讓我接受良好的學校教育，而不用因為貧窮不得不提早為生計奔波。可是我為什麼總覺得自己生活在地獄裡呢？

　　首先是我的性格。我基本上屬于內向型性格，不善言談和交際，但並不排斥群体生活。對于文學和文字有著天生狂熱的愛好，因此性格多愁善感，脆弱並且容易受到傷害。這種性格造成我的世界很寂寞。

　　其次和父親嚴格的家教有關。初二那年，母親遠渡重洋去了美國，此後便和父親二人相依為命。父親的嚴厲是遠近有名的，因為他博學多識，簡直到了“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的地步，對于他唯一的寶貝女兒，也就到了近乎苛刻的嚴厲。我日常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符合規範，甚至所看之書和電視節目，都在他嚴格篩選和控制之下。學習上不得有半點懶惰和懈怠，得餘時間父親還要見縫插針地進行各種全面的素質教育。

　　在這種嚴格的“家政制度”下，我感到力不從心，甚至呼吸困難。天長日久，漸漸養成完美主義和自卑兩種互為因果的惡性心理。好強心和好勝心特別強，一旦遭到失敗，自尊心很容易受損。

　　欲訴無知音

　　初中考高中那年，父親因考慮到我的理科項目較弱，英明地採取“寬大政策”，讓我選擇職業高中裡我感興趣的英語文秘書專業。雖然我是以該所職高有史以來的最高分數被錄取的，但在那裡度過的兩年時間，對我來說簡直是一場惡夢。回首往日，許多痛苦和憂傷的記憶都來自于它。

　　這所職高在當時的三類學校中，還算是檔次一流的。由于是文秘專業，大部分學生是女生，只有寥寥幾個男生。因為校領導疏于管理，女同學中攀美現象嚴重，校風鬆散，不良風氣漸長。

　　每天看著那些女同學們打扮得花枝招展，與男生們打情罵俏，卻不求上進，不學無術，成天談的是些牛仔褲短裙歌星舞星之類的話題，熱鬧卻缺乏層次，與自己歷年所受正規教育大相逕庭，不免覺得和這個群体格格不入。

　　加上當時正值荳蔻年華，周圍竟沒有一個可以傾訴衷腸的知音，更感到身陷孤獨。常常感覺自己彷彿獨自一人走在深宵曠野之中，拼命向著四周呼求和吶喊，卻沒有人理我，反而越走越迷失。

　　嚴重的自卑感(因為總覺得自己是隻“醜小鴨”)和孤獨感，像兩頭惡魔一刻不停地在我心裡咆哮著，撕扯和吞噬著我脆弱的心。死亡對我來說已不恐懼，活著才真正讓我膽戰心驚。

　　另一種困境

　　兩年讓人窒息的高中生活結束後，我又上了大學本科班進修英語。然而遇到的又是一種難堪的孤獨。這裡的同學都很努力上進，個個彷彿都是書呆子，甚至下課時間口中還念念有詞。由于我只是“進修”身份，不屬他們正規群体之列，理所當然被排斥為“圈外人”。每天我又只能是形單影隻，如孤魂野鬼般出入校園。

　　所幸的是，我是個上進十足的人，很長一段時間，試圖將全部心思都集中在興趣的英語專業上，暫時擺脫了孤獨和痛苦的侵擾。

　　但好景不長，大二那年，一位醫學院的學生闖進了我平靜的生活。我自信我倆極其投緣，相知恨晚。但心中的愛卻無法向他吐露(因為從來沒有女孩向男孩主動示愛的道理)，只能長久地壓抑在心底。

　　日子久了，心裡就像有樣東西發了霉似的，由此而滋生的痛苦，像烈性毒藥一樣，在我体內翻江倒海般發作。那年寒假，我一定是得了嚴重的精神抑鬱症，每天腦子裡都不間斷地徘徊著死亡的影子。我想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實際上，我已無路可逃，壓抑苦悶的生活環境，像是把我逼到一個四面是牆、黑暗不見五指的窄屋裡，只稍不留神，就四處碰壁。

　　不能這樣活

　　我再不能這樣活著了，我反反覆覆地對自己說。我才二十出頭，生命就似乎已經窮途末路了。

　　就在這時候，我的一個表姐夫和他的一個熱心傳道的朋友，來我們家拜訪，並向我們傳道。幾乎沒有經過多少心理衝突和抵觸，父親和我便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因為父親深受西方思想的影響，認為西方社會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的高度繁榮，完全根植于基督教文明的土壤之上，而事實證明只有基督教信仰，才是將全人類引向無限光明和美好的唯一道路。而我從小到大耳濡目染，對此亦深信不疑。

　　我們就這樣接受了上帝的救恩。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對于聖經還只是一知半解，還是常常信心不足、意志軟弱。當絕望和孤苦無助的時候，我就呼求主的名字，並淚流滿面。想到這樣苦難的人生，苦難的世界，若不是有一位至高無上、聖潔公義的真神用寶血拯救，那麼人類無疑將墮入無窮無盡的災難和罪惡中，人類社會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

　　歡樂的笑聲

　　靠著時常讀聖經和不住禱告，並經歷種種奇妙恩典，我已從絕境中走出來，再不像以前那樣凡遇不順便怨天尤人，作繭自縛。我已從無窮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之中脫身，學著用謙卑、順服的心細細思考上帝的話語，接受他的教導與安排，知道“萬事互相效力，叫愛上帝的人得益處。”(《羅馬書》8:28)

　　如今每次禱告、敬拜，我都滿心歡喜和感激。想當初，我像一頭籠中困獸，被黑暗包圍無路可逃。是上帝為我在絕望中打開生的出路，給我帶來永生的盼望，讓我在風雨飄搖的苦難中不致于跌倒沉淪，而是靠著他慈愛的恩典闖過一道又一道的關口。正如《詩篇》中人們耳熟能詳的那段經文：“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詩篇》23:4)。□

　　作者來自福建，某大學外語系畢業。現居美國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