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捷 圖/楊 莉
可轉念一想,這日語再好,也未必就一定能與日本人溝通。不用說中國人和日本人,就說他們日本人和日本人、咱們中國人和中國人,也未必能百分之百的溝通。 一 人真是很沒用,北京到東京,飛機總共才飛了三個多小時,我就被置身于英雄無用武之地。唉﹗剛才還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如今,急得我是手舞足蹈、擠眉弄眼,頗像馬戲團裡的小丑兒。 來日本幾個月了,日語也沒見長進,朋友見狀,說是得邊幹邊學,義不容辭地幫著找了個工作。也不知公司的頭兒們是怎麼商量的,上班第二天,居然就讓我做技術性較高的新產品的樣品檢測的工作。 回想起當時的情形,連我自己都不能相信。一開始,課長教我做檢測,他的信心看起來可比我大多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講日語,剩下的百分之零點一講的是英文,可那偶爾從他嘴裡蹦出來的一兩個英文單詞兒,卻帶著濃厚的生魚片味道,若不是他特地說明,完全不能分辨是英文還是日語。 可我又不甘示弱,模仿基督徒的樣子禱告:“主耶穌,你幫幫我。”既然耳朵沒用了,就用眼睛看,不是說“看到眼睛裡就拔不出來了”嗎?還從來沒機會試呢。試了一陣子,課長如是說,“你雖不懂日語,但你懂我的意思。”瞧,世界上還真有這種事兒﹗ 二 不會說話,太不方便,如同失去自由。但是這對我其實是件大好事,唉,我這張嘴呀,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能多說一句就絕不少說半句,什麼有份量就撿什麼說。明知自己不會說話,既不知如何學會說話,又不肯忍耐著不說話。總是因那麼一個小小的出言不遜,所有的功勞、忍耐、力氣全都白白費掉。 從小就被父母無數次諄諄教導過,也被自己的失敗無數次疼痛地教訓過。曾經為每一次多言多語後悔過,卻從來沒有一次為少說一句多餘的話後悔過。但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教訓就是不接受教訓”的教訓,仍然在我身上重重複複地得到完美的見證。 誰能讓我不說話?那可比讓駱駝穿過針眼還難吶。這下可好,天賜良機,不閉嘴都不行了。 “多言多語難免有過,禁止嘴唇是有智慧。”(《箴言》10:19),可憐我如今多言多語是不可能啦,能把不得不說的話說出來就不錯。 “愚昧人若靜默不言,也可算為智慧,閉口不說,也可算為聰明。”(《箴言》17:28),我這位愚昧人也被迫“靜默不言”,勉強作起智慧人啦。 不僅如此,我還不得不“快快聽,慢慢說”(參見《雅各書》,至于“慢慢動怒”嘛,暫時日語水平還實在太低了點兒,連怒氣都還表達不出來。無奈,只能含怒到日落(參見《以弗所書》),有時還含怒到日出。 三 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不多言多語的不可言之妙處,總算是被迫体會到了。哈,原來,不說話可以免去很多很多的麻煩和苦惱吶﹔而且,竟然覺得自己超凡脫俗心清手潔起來。 當有機會站在旁觀者的地位,靜觀別人說話動作,尤其是看見近我者的諸多表現,我由衷地慶幸這回不是我。 初次感受到忍耐ぴ不說話的結果竟然是老練,初次感受到自己似乎變得很有謀略很有聰明智慧,不像以前那樣隨時彰顯露的是自己的愚昧,終于能漸漸甘願擺脫那自討苦吃的結局,保守自己免受口舌之災。初次發現我夢寐以求做一個安靜和平正直人的理想是有望實現的。難怪保羅說忍耐生老練,老練生盼望呢。 四 到日本後沒多久,便找到了教會。開始喜歡讀聖經,開始喜歡那太初就有之“道”。當神領著我的理性走進他的“道”中,才悟出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很多都是背“道”而馳的。 如果說,我誠然會說過什麼話,也只能斗膽驕傲地稱之為會說中文,現在勉強可以說是會一點日語而已。至于說話,真可謂“不會”也。看來,最最重要的是藉著學日語,不是單為學會一種語言,而是應該學會怎樣說話。如果說“語言”是知識,那麼“怎樣說”就是智慧。 當把以往裝進頭腦裡的那些軟件與聖經中提供給我們的軟件一比較,更明白頭腦裡裝滿了垃圾軟件和病毒。接下來,每天就對著聖經刪除油滑的嘴唇、誇大的舌頭、邪僻的口、乖謬的嘴、詭詐的心、高傲的眼、撒謊的舌、背道的病。再裝進去使人歡樂的良言、能造就人的好話、屬天的智慧、生命的道、誡命的燈、法則的光、公平的砝碼、謙卑的心、仁愛的信心、誠實的口。有生以來頭一次如此心甘情願地自廢武功。 五 日語日見長進,就以新人新心,試著與日本人溝通。卻又經常詞不達意。常常是費九牛二虎之力、臉紅脖子粗地憋出一句日語,話音未落,那人已摔身倒地(日本人很喜歡用這個身体語言表示驚訝、意外和不明白)。弄得我哭笑不得。我這拙劣的日語,在日本人面前是毫無疑問的班門弄斧。 可轉念一想,這日語再好,也未必就一定能與日本人溝通。不用說中國人和日本人,就說他們日本人和日本人、咱們中國人和中國人,也未必能百分之百的溝通。舉例說我跟我爸我媽吧,那可是連花粉症都沒忘了遺傳給我的父女和母女的關係呀,我都理解不了那兩顆“可憐天下的”父母心。我又何苦在言語上這麼執著呢? 無可奈何之際,把學會的那一點日語,來一個隨機應變,七拼八湊,有中國特色的現代日語立刻誕生、並粉墨登場。靈機一錯的日語經常給我和朋友們帶來許多的快樂。倒是身邊的日本人駕不住天天聽我的日語,不知不覺地用我的發音用我的語病用我的爛造日語說話。他們的家人都覺得奇怪,還以為是最近新出的“流行語”呢。這回輪到我開心了,領導日語新潮流的還不一定是誰哪﹗ 我甚至試著傳福音,把聖經上至善至美的話講給他們聽。和一些二十啷當歲的小夥子,也能聊得挺好。 我喜歡我工作的辦公室,喜歡我的同事。因為在這裡我實習“口善對應”就“自覺喜樂”,我操練“話合其時”,便更加覺得“何等美好”。在這裡照著神的話去行的同時,我就能享受到神的恩典﹔我違背他的同時,立刻得到痛苦的責備。 六 要誠實不說假話是很難的,有人統計,平均每人每天說謊二百次。我認為沒有那麼多。但隨時審查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才發現有很多是不知不覺和隱而未現的謊話,比如,隨著大家的意思說,隨著習慣說,下意識地掩飾自己的弱點和惡的念頭等等。 我有時想,以誠待人後,神是否能保守我免遭人的暗算?未必。但卻一定能蒙天上的祝福,有地上的平安。 那我就從敬畏開始。不就是實話實說嘛,不就是當眾認錯嘛,臉紅一下心跳快一點而已,比起基督台前的審判要好得多。久而久之,就有了誠實的習慣,不再逃避自己該受的責備。 七 過聖潔生活是使肉体痛苦的,雖然我喜愛聖潔的生活,我也喜愛神的話,卻不願為遵行神的話而受苦。結果,心靈的痛苦和肉体的痛苦把我夾在中間,逼得我也像約伯那樣向神大喊:“我不犯罪比犯罪有什麼好處呢?” 彼得說:“神的旨意若是叫你們因行義受苦,總強如因行惡受苦。”(《彼得前書》3:17) 保羅說:“我想現在的苦楚,若比起將來要顯于我們的榮耀,就不足介意了。”(《羅馬書》8:18) 另有一本書上這樣描寫:世人奔向毀滅,比我奔向生命更努力,世人在虛空中,比我在真理中更加喜樂。其實這也是老我的最好寫照。 連主耶穌基督都被釘在十字架上,何況我呢?如果我願意接受從他而來的榮耀,就要承受十字架上的羞辱而獲重生。 以前我不會說話,不是因為中文不好﹔如今,神藉著我不會說日語,教導我“唯有知識的嘴,乃為貴重的珍寶”、“人因口所結的果子,必飽得美福”,因而,我反而學會了說話。□ 作者現住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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