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得削木
    终成

          高鲁冀

  孤乃单,独乃个,孤独乃单个,这解释得通。孤独有必要吗?有。圣经中有许多孤独的例子。例如《创世记》32:24“只剩了雅各一人,有一个人来和他摔跤,直到黎明。"只剩一人,是何等孤单、落寞;但可能是另外境界:幽静、安思。雅各只剩下一人,他单独亲近神,成为一个王子。神叫他改名“以色列,意思就是“王子"。

  约书亚在单独亲近神时,得到胜利的把握。摩西独自在旷野中,看见神的异象。哥尼流在独自祷告的时候,看见天使。彼得独自在房顶上时,受神托付到外邦人中去。施洗约翰独自住在旷野。耶稣所爱的门徒约翰独自在拔摩海岛上,孤单中他最接近神,得到了神最大的启示,写下了不朽篇章《启示录》。

  就是耶稣本人,也经常孤独一人。如《马太福音》14:23“ 就独自上山去祷告。" 也吩咐我们“你祷告的时候,要进你的内屋,关上门。"(《马太》6:6)能力不在喧扰中,乃在安静中。湖水必须极其平静,才能映照出美丽的天空。

  有人说,一个不喜欢孤独的人,绝不能在文学上或科学上有所成就。属灵的事也是这样。一个不花长时间与神单独亲近的人,决不能在属灵的事情上有多大的长进。

  中国古籍中,很多圣人、学者,都在孤独中忽然得道。甚至巧匠做工,都要刻意将自己置于孤独的境地。这在庄子《达生篇》第十节有述。原文全引太长,本文只将意思大致翻译如下:

  一位叫庆的木工削木做 ( 为乐器), 做成了,观者惊为鬼斧神工。鲁侯见了问他:“你用什么技术做成的呢?"他回答说:“我是一个工人,哪里有什么技术!不过却有一点,我要做 的时候,不敢耗费精神,必定斋戒来安静心灵。斋戒三日,不敢怀庆赏爵禄的心思;斋戒五日,不敢怀庆誉巧拙的心思;斋戒七日,不再想念我有四肢形体。这时,忘记了朝廷,技巧专一而外扰消失;然后进入山林观察树木的质性,看到了形态极合的,一个形成的 钟宛然呈现在眼前。然后加以施工,不是这样就不做。这样,以我的自然来合树木的自然,乐器所以被疑为神工。"

  从这个寓言故事看出,一个工匠,在做他要做的乐器时,要斋戒,斋戒当是很自我,很孤独的事。但这却是进入天人合一境界的途径。(注)

  我们基督徒敢不敢过这样孤独的生活呢?

  我没信主时,最怕的就是孤独,因为自己一个人来美国,一人生活,没有家庭可以依靠。不仅有事没人商量,出了事,更没人和我一起分担,真是苦啊。那时候,甚至愤世疾俗,心中满是恨,老觉得这个社会对不起我。我空有一身的本事,为什么生活这么潦倒?所以,承担孤独的办法就是寻找刺激。每逢周末我总是一个人外出逛街,旧金山百老汇大街的灯红酒绿,田德隆区的淫荡邪恶,我都有见识。但刺激过后呢?是更加的空虚。没着没落的空虚,浸入骨髓的空虚,以及绝望至极的空虚。前途在哪里?我毫不清楚。正如路加在《使徒行传》27:20,25节中描述的:“太阳和星辰多日不显露,又有狂风大浪催逼,我们得救的指望就都绝了。"

  如果我处在当时的情况下,一定会绝望、沉沦甚至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在那样严苛的环境中,保罗却发出信心的呼喊,他说:“我信神 怎样对我说,事情也要怎样成就。"(《使徒行传》27:25)这就是基督徒和非基督徒的根本分别。对基督徒来说,神赐给我们这样的信心,叫我们不看环境,完全信赖神的话语。

  信主前,每年的圣诞节,对我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在普世欢庆家庭团聚之时,我只能一人蜗居在斗室,没有亲人,没有希望,没有温暖,没有欢乐。我用最无聊的方式,打发无聊与无奈,或者我彻夜阅读一本小说,或者看一整夜电视连续剧,或者一个人到电影院坐到午夜。

  信主以后,慢慢地我的生命起了变化。从主的话里,我得到了力量。我最喜欢阅读中英圣经。从双语对照之中,我得以亲近神,得以领受主的话。我不再怕孤独,我常常沉浸在两种语言传达的信息中,从其细微的差别中,体会神的意思。

  在孤独时我最亲近神,离 最近。信主后,我仍是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吃饱了。但是,我活得充实,有希望。而且主也一个一个地解决了我生活中的问题。我再遇到苦难时,不再怨天尤人,不再只求当今,而是把苦难作为主对我的磨炼,我先求的是神的国、神的义。环境、条件全没有改变,但心境变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从满胸的恨到了满溢的爱。

  我信主后,一人又独过了五次圣诞节,但每次都充实、欢愉,充满了温馨,充满了希望。先是教会有许多活动,我全身心地投入,无论是练诗,以便圣诞节演出。无论是晚上到教会年长的弟兄姐妹家报佳音,我都怀着喜乐感恩的心情参加。回到斗室虽然仍是一个人,我再也不怕孤单,因为有主与我同在。我不再需要寻求刺激,因为眼目的情欲、肉体的情欲已经离我远去。

  以后全家来美,全家信主,作为父亲、丈夫,我的责任更重了。在教会的服事,有时一周要到教会五次,但我在紧张而有秩序的生活之中,反倒更渴慕孤独,更学会利用一切分分秒秒与神灵交。甚至在暂时受挫折时,我也学会忍耐、等待与盼望那大喜的信息:“新郎来了,你们出来迎接 。"(《马太福音》25:6)最使神满意的赞美是在最黑暗的处境中发出来的。黎明前的黑暗孤寂难耐吗?不要沮丧,因为在最黑暗之时,新郎已经来临。□

  作者毕业于清华大学研究生院,现住美国旧金山。

  注:基督徒的孤独,是以神为中心的,和斋戒者的自修之道,有根本的不同。自修者以一己之力,去合上帝创造的自然。而我们基督徒,则是以我有神内住的自然,去合神所创造的自然,这两个自然之相合,才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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