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暴行看美國的隱憂

          臨 風

  奧克拉荷馬市的大爆炸案(1995年4月19日)有168人喪生,是美國國內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恐怖暴行。此後,自1996年初起,美國極端分子發動的恐怖行動有顯著的增加,至今未衰。其中絕大數是白色種族主義者對少數族群的攻擊。

  以最近幾個月為例。六月初加州沙加緬度一個仇恨組織的成員,殺害了兩個同性戀者,並放火燒毀了三間猶太會堂。七月初,白人種族主義組織“創造主世界教會(Creator World Church)”的一個成員,在中西部一次瘋狂屠殺中,造成兩人喪命、九人受傷。8月11日,一個白人至上組織“亞利安國(Aryan Nation)”的成員伯羅(Buford“Neil”Burrow),衝進了洛杉磯“北谷猶太社區中心”,用攻擊性武器掃射,殺傷了五個人。他事後並射殺了一名菲裔郵差。他這樣幹是“為了喚起人們對猶太人的仇恨”。

  有如早年的三K黨,今天這些右派激進的組織多分佈於美國鄉間。它們雖名稱和做法不同,但大体上都是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者。他們尊崇納粹,歧視一切非北歐系的人種。他們反對政府,強調武裝和野地求生能力。

  其中有一個名稱“基督教名位(Christian Identity)”的宗教組織,倡說只有盎格魯撒克森人才是亞當的後裔,是上帝的選民。猶太人是夏娃從魔鬼受孕的後代。有色人種都是“泥人(mud people)”是與野獸相等的。在末世“哈米吉多頓”的大戰中,白人要戰勝猶太人和“泥人”,取得最後的勝利。他們似乎忘記了,基督在世時也是猶太人!

  最近的幾個趨勢使得這些組織變得更加危險。第一,是網際網路的普遍,助長了他們的擴張。第二,公元兩千年(Y2K)對人們的困擾,使得他們的“末世論”更危言聳聽。第三,這類組織逐漸走上個人單獨行動的模式。因無共同軌跡可循,使得聯邦調查局(FBI)更難掌握他們的犯罪行為。

  如果犯案的都是犯案累累窮兇惡極的前科犯,或許還容易理解。但這些人往往都是平常溫和有禮的好鄰居,這就很令人費解了。

  為什麼在美國經濟穩定、景氣鼎盛之際,竟然暴力犯罪卻反而甚囂塵上?更奇怪的是發展的溫床不是大城市的貧民區,而是樸實、保守的鄉下?

  許多人認為,祗要加強槍枝管制,約束電影業和電視界對暴力的渲染,就可以遏止這類瘋狂暴行的蔓延。這恐怕是對問題背景不了解的幻想。這類暴行事實上反映了美國社會嚴重的心靈危機。

  正當美國大多數人都在享受90年代經濟成長的果實的時候,正當企業化、全球化和高效率深深影響社會各行各業的時候,許多生根於鄉村小鎮的人卻被排擠在這些果實之外。許多農夫和牧場主都生活艱苦、甚至瀕臨破產的邊緣。農村的自殺率已到達了高峰。

  像伯羅一樣,這些悲劇的後面是一批心中非常不平的鄉下白種男人。他們認為這個社會欺騙了他們。他們都是勤勞的農人和工人,但卻成了生活中的失敗者。他們屢受打擊,己經放棄了在主流社會爭取一席之地的希望。

  槍擊案所暴露的不過是冰山的一角。它反映出一個無情的社會。勝利者憧憬著更多的財富和權力,社會上閃耀的是“個人成就”、“競爭力”、“效率”、“產量”和“盈利”。再沒有多少人在意於“社區的關懷”和“愛心的流露”。這些古老的道德,在物質主義橫流和私欲高漲的價值觀之下,已成了褪色的古董。

  這批勤懇的人,第一次從祖先留下的產業與安全網中感受到了絕望,感受到被社會遺棄。這批憤世嫉俗的人是極其危險的。他們是造成社會不安的定時炸彈。

  一個靠基督教立國的國家,竟然成了經濟掛帥的物質至上者。雖然有將近90%的人認為是有上帝存在的,但實際上人們早已成了瑪門(金錢)的崇拜者。這是美國文明最大的隱憂。

  歷史告訴我們,一個有生命力的文明不是建築在物質的豐盛和國力的強大上的,乃在於有偉大的理想和燦爛活潑的精神文明。歷史是一面鏡子,我深信,除非有重大改變,否則我們必在二十一世紀目睹美國文明的沒落。

  我們這些作為“社會良心”的知識分子,這些已在或將在美國(及海外)落地生根、不得不與之共進退的人,能為此做些什麼呢?這或許是我們大家今天要面臨的最嚴肅的課題。而這課題恐怕也不只局限于美國吧。□


Home PageContentsPrev.Ne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