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相伴回家

          蔡 安

  “父母對兒女的要求不高,只盼望他們有空常回家坐坐,爸爸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媽媽準備了一些嘮叨。”

  去年的5月14號,下午一考完期末考試,來美兩年的我就興沖沖地踏上了回中國探親的旅途。可是有誰能想到:昨天晚上的我還在痛哭流涕呢﹗這真應了聖經上的話﹕“一宿雖有哭泣,早晨便必歡呼。”

  飛機上,本想大睡一覺,以解連日考試之乏,卻怎麼也睡不著。這些年來“一路新歌一路愛”的往事,在眼前清晰地鋪展開來……

  反方主辯

  我是在大陸信主的。當時我參加了一個英文補習班,班上居然有三位基督徒。一下課,他們就合唱讚美詩。(當時我還不知道那叫讚美詩),可是那旋律卻深獲我心。有一次,我居然莫名其妙地落下淚來。

  當然我並沒有屈服于這美麗動人的“宗教鴉片”,而是夥同其他同學,每天下課同他們三個展開激烈的辯論混戰。

  當時我自恃教了七年中文,每日被我的那幫十五六歲的中專學生崇拜著,就飄飄然地自以為口才了得。私下裡,常和同學們偷笑基督徒的邏輯太簡單了,因為他們經常使用的三斧頭就是﹕“耶穌基督說他是主,既然耶穌不是瘋子也不是騙子,那就一定是神﹗”這種小兒科式的邏輯,比起咱們上下五千年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差遠了。

  我就常常自告奮勇地充當反方的主辯。他們很無奈:“Ann(我的英文名字)要是能信主,全班同學都能信﹗”(後來真是全班十六位同學都信了--這在英文班歷史上是一個大奇跡。)他們就只有每天早上跟我們的英文老師,一位美國基督徒一起,點著我的名為我禱告(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有一天,他們的主辯者Ruth,也就是《神使我在夜間歌唱》(發表在《生命季刊》)的作者,舉出十誡來讓我們自己衡量自己。為了堵她的口,我睜著眼睛說瞎話﹕“十誡我條條都做到了,不要說是貪戀別人的東西,就連公家的一張紙我都從沒拿過﹗”其實何止是一張紙,就在前一天,我和同科室的老師還理直氣壯地瓜分了給學生買保險的回扣。

  Ruth聽我這一說,笑了起來﹕“噢,原來你是個義人﹗耶穌來不是來尋找義人的,而是來找罪人的。康健的人不需要醫生,有病的人才需要。你走吧!”

  中盤認輸

  她這樣一說,我就投降了:“不,我不是義人,你們還是找我吧!”因為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我心靈深處,我是有病的,雖然在所有認識我的人的眼中,我是個最幸福最健康的人。我是中國大陸“生在紅旗下,長在蜜罐裡”的“垮掉的一代”。我的父親是師級軍幹,母親是醫生,比我大六歲的姐姐在美國當軟件工程師。我一帆風順地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又在衛校撈了個教書的鐵飯碗。一週教書六小時,其餘的時間就任我Party、沙龍地逍遙了。我的親戚朋友除了在我老爸的千叮嚀萬囑咐下,隔三差五地為我安排相親外,實在想不出他們還有什麼可替我操心的。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在哪裡漂泊,裡面滿了虛空的虛空。這種虛空感從我十四歲起就開始蔓延,正所謂張愛玲的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卻爬滿了虱子。”

  在我十四歲以前,每年一度寫“我的理想”的作文時,我都充滿了自豪地寫道:“有朝一日我要成為像魯迅那樣的作家﹗”(當時當個作家還是滿光榮的。)可是就在那個十四歲的雨季,我那個充滿了幻想的小腦袋裡居然蹦出了這樣的念頭﹕“就是成了魯迅那樣的作家又能怎樣?還是要死的!魯迅的墳頭現在還有野草嗎﹖”

  在中國,小孩子是不興跟爸爸媽媽談論這樣的主題的,這樣的問題叫做不務正業兼發神經。問題被人為地壓抑下去了,可是那虛空的感覺卻像生命袍子上的虱子,不斷地啃噬著我的心。隨著歲月的推移,我在哲學、心理學、宗教領域一個個地遷徙,找不到醫我病的處方。既然他們的耶穌基督說﹕他就是道路、真理、生命。何妨一試?

  基于這樣的心理,三天後我起了個大早,找Ruth帶我做決志禱告。當我跟著Ruth說:“我把我的一生交托仰望在主的手裡”時,心裡真是忐忑不安:這可怎麼得了?萬一要不回來,可怎生是好﹖我當時的心情,就像一個對婚姻搖擺不定的人,一時激動打了結婚證後的茫然不知所措。

  然後,這實在是我一生中做得最好最對的一個決定。我後來還嫌這個決定做得太遲了呢。如果我當初沒有在大陸信主,也許來美後就很難真正信進去了,因為人太忙,競爭壓力太大,心很容易變得異常浮躁。又或者如果我當初在大陸接受了靈命栽培和造就,來美後,也許很容易跌倒;根據我個人的經歷和觀察,我覺得就靈命的栽培和造就方面而言,大陸,尤其是家庭教會方面,做得扎實系統些(特別是在對付罪和負起大使命方面)。而北美教會就側重于借助各種餐會、夏令會、冬令會等活動,通過對海外學子生活上的關心,把基督的愛傳遞給他們。

  這也就是為什麼大陸的見證多半是與主同工的生命見證,而海外多是主愛同在的感恩見證(此篇也是感恩見證)。這也是為什麼你在大陸看不到為找工作、辦戶口開的專題聚會,同樣你在北美也不會有傳道人打電話到你家說:“Hi,XXX,今晚請你到教會來,我們一齊把這一週所犯的罪在神面前做懺悔禱告。”我相信這兩種模式各有千秋,而主對每個人的安排總是最合適宜的。

  以命相脅

  信主的那個寒假,我開始閉關研讀聖經。我猶記得除夕之夜,窗外煙花怒放,鞭砲齊鳴;窗下我自挑燈夜讀,不時為聖經中的精闢話語擊桌叫好,真是別有洞天啊!

  當我遙望星空:一輪明月,數點寒星,要是以往,我又要感嘆似水流年,青春易老。可是今天的我靈犀已被一點通,只覺得處處都是:“諸天訴說神的榮耀,穹蒼傳揚他的手段。”原來只要你信,天堂現在就在你的心裡。我打電話給Ruth:“我連聖經這樣偉大的著作都沒看過,就覺得自己是個作家了,真是井底之蛙啊﹗”

  另一個憂患意識也在我心裡發芽長大:我太愛我的父母了,我既深信神所說的話都是信實的,又怎能忍受將來有一日,在天堂眼睜睜地看著我的父母在地獄受那不滅之火呢﹖每每念及茲,我都是椎心的痛,以至潸然淚下。我悄悄地跟神說:“如果到了那無可挽回之日,我就是以生命相脅也要讓我的父母歸于你的名下。請主成全。”

  因為我知道我爸媽視我為掌上明珠,愛我甚過他們的性命,如果我真地出此下策,他們一定會屈服的。我當然知道我這種傳福音的方法算不上是好法子,可我那慈愛的天父竟憐憫了我這芥菜籽大的信心。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我的爸爸媽媽,我的外婆,兩個姨媽還有表弟表妹都陸續成了神的兒女,真的是大大超過了我的所求所想!

  剛開始的時候,我擔心我父親受無神論的影響太深,聽不進有關信仰的話。而我媽媽出身不好(祖父是個沒落地主),是“黑五類”,長期被共產黨排斥在外,所以就決定從我媽媽這個“薄弱環節”入手“發展群眾”。有一日,在我媽媽的病榻前,我試著跟她解釋我信主的事情,沒想到她居然說:“那很好啊,當年我一個人到武漢讀醫校,得了病沒錢治,還是教會的醫院收留了我。我一直覺得他們的上帝是個好上帝,我也要信呢。”我真是在心裡歡呼。

  而我的爸爸,是神親自在他身上有奇妙的作為,而使他這個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折服。那是另一個長篇故事。

  負笈美國

  1997年9月,我以F-2的身份來美伴讀。來美之前,心裡實在是有些慌恐:一個學了四年中文,教了七年中文的人,英文水平可想而知,能在美國幹什麼呢﹖

  出發前,教會的弟兄姐妹送了我一盒錄音帶,其中一段話深深安慰了我的心:“當你信主後,整個世界就像一個大家庭,無論你走到哪兒,都不過是到了另一個小房間而已,你永遠走不出主愛的視線。”

  我就這樣帶著這段話到了美國。可是現實問題還是擺在眼前:先生所在的大學各個系對TOEFL成績的要求,不是600就是590。我複習了三個多月後也只考了530分。我真的很洩氣,跟神說:“既然我未出母腹以前你就揀選了我,你在我一生中有一個奇妙的計劃,那你為什麼不帶領我學四年英文,教七年英文呢﹖也省得我浪費了十一年而現在成績這麼差。”

  人的盡頭是神的開頭,我只好來到神的面前求幫助。神是信實的,我繼續努力,終于在98年的4月過了TOEFL關,進入教學技術系攻讀網絡課程碩士學位。我因而不得不補很多電腦的課,這對於沒有理工細胞的我而言實在不容易。幸虧“日子如何,力量也如何”,到今時今日,我的GPA居然仍有3.91。

  好事多磨

  擺在我面前的另一個難題就是:學費!在教育系,拿資助難,難于上青天﹗我只有把眼光轉向外系。在我成為研究生之前,東亞系就招聘一個中文研究生助教。

  我跟神禱告說﹕“我知道我不可能得到這個職位,但請你給我一個面試的機會。”當時我既不是研究生,又沒考英語口試,一樣條件都不合格,可神卻使我如願以償,得到了面試。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面試,卻對我第二年申請這個職位意義重大。後來系主任告訴我:第一年給我面試;第二年給我這份工作,全是因為我的中文背景很強。今年一開春,一位泛泛之交的墨西哥友人一定要聘我作她兒子的中文教師,薪金還蠻不錯的,理由也是我的中文學歷和教書背景。回想起當初對著神抱怨“為什麼讓我學中文”,我不禁不好意思起來。

  在與東亞系簽了合同之後。我滿懷喜悅地訂好了回國探親的機票。可是好事多磨,就在我回國的前三天,系主任告訴我,我的合同在副校長那兒卡住了,因為我沒有口試成績。如果我的口試成績沒有通過(相當于TSE的50分),就一定不能錄用我!

  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無計可施了三天之後,精疲力竭地倒在主的懷裡痛哭流涕,傾訴心聲,懺悔過犯,和先生一起做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次禱告。一位哲人說過:苦難是神對我們的喊話筒。這確是真而又真啊﹗

  第二天一早我拿到了我的口試成績,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通過了﹗神啊,我何德何能,竟蒙你這樣的祝福呢﹖我記得剛來美國時,我身無分文,要學聖經裡的窮寡婦向神奉獻兩個小錢,都要經過反復掙扎,可是神賞給我的何止百倍。

  結篇:歸家

  回家了,終于回家了﹗

  晚上,一家人在燈下誦讀聖經,又為姐姐禱告,最後父母用施路德女士的《蒙福的兒女》按手為我祝福。在主愛之中,這樣的天倫之樂讓我們不醉亦難﹗

  白日,閑話家常的時候,爸爸拿著我的手常常解釋著幾句歌詞:“父母對兒女的要求不高,只盼望他們有空常回家坐坐,爸爸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媽媽準備了一些嘮叨。”這樸實的歌詞,深深地打動著我的心,我不禁想:這不也是天父的期盼嗎?他多想我們以信進入他的門,以禱告進入他的院啊!□

  作者來自長沙,現居美國堪薩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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