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大選與陪審團

          達 輝

  坐在我身邊的一位越南老兄竟點頭不止,卻聽見周圍美國人嘖嘖的驚愕聲。

“決不讓步”

  許多美國人是不願告訴別人自己選哪位候選人的,但若自己支持的候選人未能當選,卻也泰然處之(除極少數外)。美國2000年的總統大選,我第一次有了投票權,十分珍惜。但後來的選票之謎(忽而說候選人高爾贏了,忽而又說候選人布什贏了,再又說選票有弊端),弄得我七上八下。這也許是看多了其他國家“禍由選起”的報導,一時間我真有點擔心美國發生動亂。然而,就在這法制、民主制度遭到考驗的最關鍵時刻,落選者高爾坦然接受了法律的權威,讓美國民主制度成了勝利者。我為之大大地感動。當時我和中國國內的朋友提及這事,問他們感想如何,回答大都是“決不讓步”,“鬥爭到贏”,稍文雅一點的也說“據理力爭到底”。

  是的,正因為中國這種不讓步的政治行為,使中國數千年歷史上腥風血雨連綿。堯舜讓賢的故事已太遙遠,人心都成了自私的頑石。

  有的朋友反駁我的說法,他們歷數了無數美國人的自私罪惡的例子。我覺得他們都講得有理有據。然而為什麼這所有的罪惡加起來並沒能動搖美國的民主制度?為什麼我們所讚頌的中國偉人的種種賢能加起來卻改變不了中國的專制形態?我不得不沉思。

正義或偏見?

  最近,我參加了所在城市的陪審團,審理一起對醫藥公司的訴訟案。我了解中國的醫療制度,也領教過美國的醫療制度。所以對後者不但反對,更有些憤怒。中國醫療界的違法行為多數是明目張膽一類,如造偽劣藥,開貴處方,收紅包之類,一旦發現被罰,十分容易定性判處。但是,美國醫療界的惡劣行徑大都有合法的外衣。如車禍後骨科醫生搧動傷者騙保險公司,工傷後醫生要你去誇大病情領工傷險賠償。

  有位朋友有了點小毛病,一到醫院便被硬扣在病床,輪番由七組不同科的醫生問話驗查,抽血至昏倒。別以為這是對病人負責,當那所醫院得知這位朋友的醫療保險不包括上述項目時,便立即拔掉了輸氧管,趕他去另一所小醫院。後來才知那些毫無必要的查驗竟收費三萬多美元。但是,在法律上這種行徑並非自動構成違法。受害者無可奈何。感嘆之餘,我只有將之歸於聖經上所說的人之罪性,東西方皆然。我就是帶著這種反感踏入法庭的。

  無獨有偶,和我一起的美國人中好幾個都有類似的經驗。當法官問我是否對醫院、藥廠偏見時,我猶豫了。我感到那反感是一種正義感,不算偏見。因而我回答說沒有偏見。但是,隨後有個黑人回答同樣問題時,卻坦然簡述了他和醫院有過的不愉快爭執,反復強調自己不會因為自身的反感而影響審判的公正。我聽了有些慚愧,在法律面前我竟自以為是,主觀地否定了偏見的可能存在,不像那黑人將事件客觀地呈在法律面前,由法律決定他是否可能有偏見。

  我後來向法官補充了那段對醫院的反感事件,心中平和不少。我經過那天經歷,對美國平民的法制精神頓生佩服。不知是什麼因素促使他們如此執著,竟連有些犯過刑事罪的陪審團成員,都坦然公告,保証公正陪審。這種敬法精神在我眼中,簡直有些“頑愚”的味道,難以理喻。

一顆子彈錢

  可笑的是同在陪審團中的一位華人老兄,當法官問及他對死刑和無期徒刑的看法時,他竟毫無愧色地回答:“死刑最省錢,一槍了結,一顆子彈成本而已。無期徒刑一人每年耗去美金四萬餘元,加重納稅人負擔。”坐在我身邊的一位越南老兄竟點頭不止,卻聽見周圍美國人嘖嘖的驚愕聲。法官驚愕之餘,問他為何做此想法,那老兄竟答:“因為我從中國大陸來,我深知死刑有效。”

  法庭上下又是一片驚嘆。我恨不能變成小蟲鑽入地板下躲起來。法官微笑地說:“我尊重你的見解。但你大可不必為法律運作的成本擔心,因為要將一個犯人判死刑的審理成本至少一百萬美元,而不是你所說的一顆子彈成本,也許某些地方像你所言,但絕非美國。”法官所言十分正確,死刑審理一般至少一年以上,律師費,陪審費,法庭成本肯定高過一百萬元。然而,為了法律的公正,這一切花費美國人民心甘情願付出。

  許多國家常反感美國人總提人權條件,指責美國亦有種種違反人權之事。但現在我体會到美國並不否定罪犯的產生,而是執著於公正地對待每件罪行每個罪犯,強調以合法對待非法。判決的結果是敞開的,審理的過程一定要嚴格合法。那些國家則往往只看判決結果,審理過程甚少有陪審制度,不相信民眾的審判力和審判權。這無疑造成了法律面前難以平等,在平民的審判力甚至扺不過一個小小紅包。

天打雷劈

  在中國人的內心世界中往往缺少一個終極觀念。即使有一點“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類的報應之說,但多限於今生今世,無關上帝的終審。道德與良心的操守往往靠面子因素支撐,這實在十分脆弱。中國和美國都有腐敗,在中國的,常得以從寬處理,因為腐敗的背後總有位高權重的支持。而在美國,一旦揭發,多得到民眾的公正審判,因為大多數民眾深信,自己的正義感後面有上帝撐腰,不需畏懼權貴。

  我想正是這種人民自覺的正義感支持了法制精神,而正是這種法制精神,確保了民主制度,也促成了這次大選難題的化解。中國現代化發展的理論眾說紛紜,民主、法制更是兩大難題。我們要問:若不相信上帝,又拿什麼來支撐“正義”呢?□

  作者來自廣東,現居美國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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