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阮岳紅
|
──懷念兒子KEVIN 十二月二十五日白色聖誕 又是一年一度的聖誕日，居然白雪飄飄，好美！它帶給我一種溫暖的感覺。每一次看到雪，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兒子Kevin。他對冬天和白雪是那麼的一往深情。他在練習草体字時寫到：“Winter is my favorite season（冬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同時還在這句話後面仔細畫上一個小小的雪人。 去年，北卡州的那場雪下的太晚。那時他坐在輪椅上，用力說了一個字“雪！”。他說話時興奮的表情充滿童真和期待，如今想來依然清晰可見……又是一次感情的震顫和淚眼模糊。 回想著Kevin每年等待聖誕節的早上，好打開朋友們愛心送來的禮物，我們今天也照樣，把Kevin擁抱在我們心中，打開一個又一個精美的卡片和禮物…… 2002年三月十六日生日追思禮拜 當Kevin在北卡州的杜克Duke醫院靜靜地離我們而去時，我們聽到了一個最莊嚴的聲音: “安靜你們的心，知道我是神。”我們看到，神正用他溫暖的臂膀緊緊擁抱住親愛的Kevin，也正用他那有能力的手不斷拭去我們的眼淚。 Kevin生前最大的願望，是希望能回到德拉瓦的家中和他的小朋友們一起過九歲生日，今天，他的願望實現了。在朋友們和弟兄姐妹們的幫助下，我們舉辦了一個從未有過的生日聚會。三層的心形大蛋糕，滿堂滿廳的Kevin的作品和照片，鮮花和汽球。追思會上更是深情洋溢，淚水哽咽。是的，我們很沉重，我們捨不得，小小的生命衝擊著人們的心…… 三月三十一日愛的鳥窩 Kevin離開我們一個多月了，常有一種似夢似真的感覺。晚上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都不怎麼清楚。早上醒來，照例對著滿屋的照片，大聲問候：“早上好！”我看到Kevin對我會心地一笑。感謝神！ 從Kevin的房間傳來一陣優美動聽的鳥鳴聲。多久沒有聽到了，我好奇地趕緊過去，拉開窗簾，一幅美麗的圖畫展示眼前：開滿粉紅色櫻花的小樹上，幾隻快活的小鳥飛來飛去，唱個不停。 快步跑到屋外去。我發現在這棵不算大的樹上，居然有了一個鳥窩。我好享受好雀躍：不是麼，可愛的小Kevin就像這快樂的小鳥，在我心中築起了愛的小窩，在我的心中歡唱，在我的身邊環繞…… 今天是復活節，真奇妙！ 四月十二日烏雲之上 懷揣著十一年離別家鄉的思念，我們踏上了回國探親的旅程。天下著小雨，使我傷痛麻木的心又多了一份惆悵。總是想，怎麼會是這樣呢？Kevin本是應該和我們同行的呀。真像一場夢，醒來不知該往哪裡去。只有那難捨的愛，讓我相信那樣一種真實。 坐在候機廳，窗外的天空一片烏雲。等待飛機起飛時，心中更是說不出的酸甜苦辣。起飛了，丈夫握緊我的手，我的眼中噙滿淚水。然而，當飛機穿過細雨黑雲，注視到窗外的變化，竟興奮地忍不住要對Kevin講： 親愛的小Kevin，當你看到現在的情景，你一定會像媽媽一樣興奮。我們的飛機在快速離開地面後，穿過一層層烏雲，不久就漫遊在一遍白色的海洋上。這裡雲海翻騰，陽光照耀。Kevin，因為媽媽看到了神的應許──在地上，我們只見烏雲和小雨，以為沒了太陽，沒了藍天。殊不知我們的眼光和能力都太有限。當飛機帶我們衝破這雲霧，這雨水，你才相信： 哦，原來太陽還照在這裡，藍天也同在！ 媽媽要感謝神給我們真實的盼望。媽媽知道你已在神的美好家園裡，你在那裡有著你所有的美好：天真單純，聰明活潑，樂觀勇敢，耐心合作……媽媽等待著與你再擁抱的那一天。當媽媽想你心切，你就依偎在媽媽的懷中，我們就依偎在神的恩慈懷抱裡…… 六月十八日似水柔情 為了從生理心理上都能更進一步地調整自己，我和丈夫來到了健身活動中心。時隔多年，再來時有一種撕裂般的疼痛。還記得上次來，是帶Kevin看小朋友們游泳。他剛過六歲，胸口已放有一中心血管線，用于需要的抗生素。醫生告戒我們他不能游泳，以免感染。所以我讓Kevin坐在淺水池中。沒想到那次Kevin憂傷地告訴我：“Mommy，我想游泳。”我一陣難過，從此再也不敢帶他來這裡。 我發現我需要更大的勇氣去面對許多的第一次。正像一位媽媽所說，我們要學著如何帶著心中的傷痛去生活。 八月九日汽球，汽球高高飛 今天天氣稍有轉涼，仰天望去，一片烏雲，但有時仍然可見高處的太陽，正奮力地透過狹縫照射著。這讓我再一次地堅信我的領悟：即使烏雲密佈，陰雨綿綿，太陽仍然在高過烏雲的地方光芒四射！看不見的東西不等于沒有。 我漫步走出去，見通往兒童遊戲園的馬路剛剛刷新過。當初，我和Kevin，還有他的小朋友們，不知多少次從這條小道上興奮地走過。我還能聽到他們的喊叫聲。 Kevin離開我們已經整整半年了，真是好想他！讀《醫治父母悲傷的心》這本書時，有一段提到：“A wise person once said：When words are inadequate, have ceremony.”是的，當無法用言語表達思念時，就用一個儀式吧。我想到了Balloon Release (放汽球)。因為Emily的媽媽在她女兒一週年忌日時，放了許多汽球，其中還有一個是給Kevin的。于是我通知了Kevin的小朋友們和媽媽們。 下午時天氣真好，藍天白雲，微風輕輕。謝謝與Kevin同樣可愛的小朋友們來我們家聚集，他們心中也深藏著許多美好的記憶。Kevin的好朋友Owen還特別寫了許多思念的話給Kevin。Tony也特別找出以前去華盛頓遊玩時，他倆合拍的照片。我是多麼懷念他們以前在一起時天真爛漫的快樂時光啊。 小朋友在彩色的小紙片上給Kevin寫了秘密的話，然後繫在汽球上。James還把折的小鳥也繫上，他很有心全部選黃色，象徵著思念。五彩的汽球飛到了天空。小朋友們特別興奮，一直盯著自己的汽球，直到看不見。他們相信Kevin接到了汽球，看到了他們的信。 我的心融化在這樣的友情之中。感謝孩子和他們的媽媽，給我一份安慰、一份愛。 八月十二日快樂小天使 我在開心的笑臉中醒來，那都是因為可愛的小Kevin。已是好久沒有這樣清晰的夢境了：Kevin為著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哈哈大笑，笑得不能自已。那是一種全身心的笑，是一種會傳染人的笑，是一種讓自己，讓別人笑得翻個個兒的笑，也是我九年來最熟悉的笑！Kevin就具有這一與生俱來的本領。看著Kevin那種笑，我不能不笑，一直笑到醒。 仔細想想怎麼會這樣呢？昨晚還在生丈夫的氣，睡前切切禱告，總算入睡。沒想到神藉著小Kevin，帶給我輕鬆愉快的心境。我滿面笑容地向丈夫道了歉。 八月二十二日與Kevin散步 今天一早醒來，精神還不錯，只是仍然持續著思念的情懷。看窗外，太陽還未完全出來，清風吹過，透人的涼爽。一個聲音在心裡催促我，“趕快出去走走！” 我走在和煦怡人的晨光中，走在無數次與Kevin同行相嬉的小路上，池塘邊。我的思緒有些凝重，可是我口中卻唱著〈生命的執著〉，我真的感到Kevin就在我身旁與我一起快樂散步──我們一起觀賞天上的雲，路邊的樹，我們比賽跑，我們餵野鴨…… 我知道你如果和媽媽在一起會有多高興！媽媽雖然看不到你那得意的小面孔，卻能感受到你。媽媽感謝神，讓你成為媽媽的寶貝，把你放在媽媽的心中，成為一首詩，一首歌，使我們在世的生活多了一份情，一份愛，多了讚美和盼望。 九月十八日愛和理解 這一個星期來情緒十分低落。因為九一一，使我的心再一次震顫。我看到自己，如今是那上千悲傷人中的一個。我們無法比較誰的悲傷更大，我們都有獨自的懷念和哀痛。但有一點是共同的──我們都有愛，都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都在為失去的最親愛的人流淚…… 今天是第二次參加“婦女聖經研討班”，聽到主持人講到使徒時，不由得聯想起Kevin在他最後的日子裡的情景。Kevin那時候一定有著很深的信念，真實地相信神，不然他怎麼會那麼平靜不急躁，盡他最大的努力比劃著告訴我們他將要去哪裡…… 我也常常沉浸在非常傷感的情緒當中，我無法入睡。與Kevin在一起的時光，像電影一樣展現在我的腦海，而每每都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情節使我被刺痛，陷入一場自身的懺悔。我只有放聲痛哭。我知道，人人都認為我是一位充滿愛心的好媽媽，我是。可是我也是一個沒有耐心，缺少理解的人。神藉著Kevin，讓我鑒察自己。Kevin，謝謝你常在媽媽心中，成為媽媽的監督和鼓勵。 十月二十九日夢中的彩虹 終于在好久之後，我又夢見了Kevin。這一次居然有很多情節。我好像置身在一部優美的夢幻片中。其中有一段是看彩虹。醒來時還在感歎它的逼真和精彩。 夢中，我們很多人正在屋裡熱鬧，外面有人叫：“快來看彩虹啊！”于是我們全都跑出去。我看時，因為太陽光很刺眼，看不見。我調整了一下角度，就馬上看出來了：與通常看到的不一樣,它是那麼的巨大！我趕緊告訴Kevin和小孩子們，讓他們往我指的方向看。只聽James高興地回應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然後Kevin，Owen，Charlie也都說看到了。 可是為什麼是彩虹呢？聖經上，彩虹象徵著神與人之間愛的立約，象徵著神拯救人類的應許。原來，神在深深地顧念著我。他知道我常常看不到彩虹，有時看到了，也不那麼清楚。于是神將彩虹給我，讓我不僅看到，而且看得很興奮！ 十一月二十四日感恩的思念 又是感恩節了，今年卻沒有了Kevin。去年的感恩節是在愛心朋友Pam家過的，Kevin他很開心，還寫了日記。他看起來那麼好，怎麼能想到一個月以後的他會急轉直下？ 早上五點半醒來便思緒遊蕩。想起感恩，想起去年感恩節，想起Kevin寫的〈我的感謝〉，再想起Kevin在病床上的最後的日子……然後就是那常常會有的、抑制不住的內心深處的哀痛。我放聲地哭了。我問神，在那樣的日子，在這樣的時刻，我們還要感謝嗎？我們怎麼能感謝？我只想哭…… 漸漸地，我還是聽到神同樣溫柔的聲音說:“是的，還是要感謝……” 坐下來，靜下心，就有Kevin的聲音，Kevin的影子。往往到這個境地時，我只有享受的份了。讓感情、思緒、眼淚自然地流個不停。 去年，在教會的感恩見證會上，學美為我們傳遞了感恩的心意，很多弟兄姐妹告訴我，他們很受感動。我不知道學美是怎麼講的，但我知道神在我們面臨各樣難處時，也把祝福帶給我們。教會弟兄姐妹真誠的禱告，無言的擁抱，和我們一起跳動的心，都使我們不能忘懷。我們也知道，生活中的溝溝坎坎，不僅僅只有我們在面對。很多人都會因為困難和打擊心灰意冷，質疑信仰，消極看待人生。然而我要感謝的是，當我從狹縫中窺見神的大光時；從那一天起，當他伸出巨大的臂膀接納我，我就知道，我再也不會離開他的懷抱。更何況，Kevin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神家中的孩子，他知道他從哪裡來，將往哪裡去。他知道我們擁有一個永恒的家，有再見的日子。 寫到這裡，我的腦海裡浮現出這樣一幅奇景：我和Kevin在主的家中玩捉迷藏。我被矇上眼睛，等著Kevin躲藏好。我嫌矇得太久，心急火燎地睜開眼去找，我卻怎麼也找不到，哭喊著：“Kevin，你在哪裡？我想要看到你！”冷不防地，Kevin探出那機靈可愛的小腦袋，“嘿，Mommy，我在這裡！”給我一個驚喜！看他那得意非常的樣子，我破涕為笑了。 十二月八日宏鐘長鳴 今天正好是Kevin的十個月忌日，也是“Compassionate Friends”主持的一年一度的“懷念孩子燭光晚會”。不算小的教堂裡莊嚴肅穆，坐滿了相思的父母、兄弟和親人朋友。是的，我們不是獨自在這條路上行走。 這是一個馨香感人的晚會，含淚的歌聲，含淚的分享，含淚的蠟燭，托出飽含堅實盼望。你看不到愛，卻能從淚中感受到濃烈的愛；你見不到神，卻能在愛中体會神。 在點燃代表悲痛（Grief），同情心（Compassion），愛（Love）和盼望（Hope）的大蠟燭後，每個人傳遞著這些蠟燭，從那裡支取亮光，點燃自己手中的小蠟燭。 這時，宏鐘開始為著一個又一個被愛著的孩子重重敲響。 是的，我們不會忘記，我們不可能忘記！那就讓心中的蠟燭點燃，讓耳邊的宏鐘常響吧。□ 後記：感謝神給我勇氣整理出這篇文字，也謝謝丈夫司徒宏的擔當家務以便讓我專心感受。 附: KEVIN的詩11/25/01, Sunday Thankful thoughts on Thanksgiving Day By Kevin Situ I'm thankful for God; I'm thankful for the food we all have; I'm thankful for all kinds of people being nice to me; I'm thankful for my Mom and Dad that can take care of me; I'm thankful for all the beautiful days and the environments God made; I'm thankful for the medicines we have; I'm thankful for the people that built our houses; I'm also thankful for the kind people who are always thinking of us; But the most thankful thing is my body God made. I'm thankful for my legs so that I can walk, my eyes so that I can see, my hands so that I can write and play and my skin to protect my blood from coming out... 作者來自中國武漢，曾任記者編輯，現住美國東岸德拉瓦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