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曉 寒 圖/陳賢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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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外面對別人說，那個“阿姨”比他們的媽媽還要愛他們，對他們更適合。我的心顫抖。我灰心。是的，我自己是如此失敗，我能教好孩子們嗎？ 清晨的信 XXX: 你好！ 對不起，我在這婚姻當中做了許多的錯事，請你原諒。對不起，因我患失眠症而給你帶來的許多痛苦；對不起，每次跟你吵架時所說的傷害你的話。 我非常感謝，因為你，我有了兩個這樣可愛的孩子；感謝你將我帶到美國，帶到教會，並因此認識了神；感謝你為了保持我的身份所受的痛苦；感謝你給了我這次回國的機會，讓我能與家人相見。 我知道我們是沒有辦法再在一起了，我同意跟你離婚。我祝福你們。希望我們能平靜地處理好一切。願神祝福你們，希望你將來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 曉 寒 2002年1月17日 這是我今晨寫給丈夫的一封信。我們已經分居三年，他正和別的女人住在一起。 幾天前，傳道人蘇博士傳講聖經《哥林多前書》第13章第4-8節：“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她講了很多，非常打動我，讓我認識到我在婚姻中做得好差。她最後跟我們說，不管別人做了什麼，你們要先認自己的罪。上帝是信實的，必赦免你們一切的罪，洗淨你們一切的不義。 于是今天清晨，我就再睡不著，禱告後，便提筆給我先生寫了這封信。 父親之死 當我寫完這封信的時候，眼淚不斷地湧了出來。我心裡再也找不到苦毒、嫉妒，我真是從內心裡生出了憐憫，生出了對他們真誠的祝福，我真是憐憫他們不認識上帝。 我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神讓我看到我童年中所受到的許多傷害，及其造成的心靈扭曲，也導致了我今天會有這樣的婚姻。 我父親的前妻去世，給他留下三個孩子。之後，他娶了我的母親。父親忠厚老實，母親性格暴躁，動不動就又打又罵。我母親生了姐姐，我和弟弟。 姐姐的性格很像母親，弟弟又生性好動，因此，家裡經常是戰爭不斷。我在家裡是最老實聽話的一個。我從小勤奮好學，在班裡名列前茅，還常常參加市裡的數學和英語競賽。 但即使是這樣，我發現我的父親總是更鍾愛我的姐姐。姐姐比我大兩歲，但每次出去，父親都是抱著姐姐，領著我。 當姐姐長到十四、五歲的時候，就更不聽父親的話，到處交男朋友。母親很生氣，就對她打個不停。我在家裡經常是安慰生氣的母親，讓著不聽話的姐姐，照顧好年幼的弟弟。 突然有一天，我的父親走了，並且就再也沒有回來。他再也受不了這種生活，于是便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心裡很難受。我心痛父親，後悔自己為什麼從來沒跟父親表達過我對他的愛。其實我努力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贏得他的愛。 我心裡哭喊著說：“爸爸，我愛你，可為什麼您只看你那不聽話的女兒，卻從來不看我呢？我是能給你帶來幸福的那一位，可您為什麼不等到我長大後孝敬您呢？” 多年，我還經常做一個夢，那就是，父親沒有死，他只是到朋友家去了。我每次在夢中看到他回家了，我的心就好欣喜，好高興。可每次醒來後都是一聲歎息。我覺得我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救父親免于一死。 在這時候，我還要去安慰憂傷、痛苦的母親。我咬著牙對母親說：“媽媽，你不要難過，我一定好好讀書，將來考上大學，給你爭口氣。我會掙錢孝敬你。”後來，我果然以優異的成績考上我們市裡最好的高中。在那裡，我遇見了我後來的先生。 扭曲的心 那一年，我正好十八歲。他是我在學校裡認識的唯一比我聰明的男生。他比我高一屆，後來考上了一所很著名的大學。在大學第二年，他寫信回來說要跟我交朋友。 年輕的我愛慕虛榮，覺得他上的那所大學很有名，這證明他很聰明。且他都已經上了一年的大學了，還回來找我，這就證明他這人對愛情很忠誠。 基于這些原因，在還不懂愛情的時候，我就墜入情網，並且還發誓，今生今世要愛他所愛，恨他所恨。 我從前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怎樣的愛。從小，我就努力做好一切，在父母的高興中得到滿足。因為母親性情暴躁剛硬，只要不順從她，她就會罵得非常難聽。我害怕被罵，同時又心疼母親，害怕她生氣，于是凡事儘量滿足她。 父親死後，家裡面的大小事情，母親都得跟我商量。很多事情上，我不認為母親的價值觀是對的。但是，我害怕她生氣，便凡事都順著她。因為，畢竟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聽話懂事的孩子。 所以，我這種從小養成的性格，便正合我先生的心意。任何無理的要求，只要我拒絕，他就會很生氣。而我卻是看不得別人生氣的，于是就只好扭曲自己去滿足他。 婚前性生活的嚐試，使我嘗夠了人工流產的滋味。而在這個時候，我的先生才向我表明他的愛情觀。他說他喜歡一夫多妻，他希望有更多的女人愛他。 我的心裡是多麼的痛苦。我所嚮往的純真、相濡以沫、至死不渝的愛情，原來竟是一場夢。我痛苦，我徘徊，我尋找。我看了許多的世界名著，看了許多名人的傳記，卻發現寫出許多美麗愛情小說的人，他們的個人生活卻是亂七八糟。 我找不到答案，他就讓我把他的這種觀念當成好的、合理的。我的心逐漸黑暗。我在這世界上尋找不到我真正想要的美好，便只好繼續著我的誓言──“愛你所愛，恨你所恨”。 其實，在那時候，我已經有失眠症。我離開了我多少年來為之奮鬥的專業。我真的覺得生命沒有什麼意義。我很想死。但是，只要一想到母親是那樣的可憐，我便知道我不能死。 後來，我在一家合資企業當部門主管，做得也不錯。很多次我都想離開他，因為我發現他跟別的女人的關係，讓我越來越受不了。但我終因怕有兩次人工流產，不會被別的男人接納，而最終嫁給了他。 騙到何時 後來，我來到了美國。到美國才一年，我的老大才幾個月大，我便發現他又有女朋友了。我的心裡好難過，我想不到他竟然會這麼快，竟然連幾年的婚姻生活都不願給我。 我告訴他，我受不了他這樣做。他跟我說，這是他這一生中最後一次了，如果我讓他把這女孩帶回家，兩人一起愛他，他便會很愛我。他不會和我離婚，只要這一次，今後，他一定會對我忠心。我是多麼想迎合他，而達到被愛的目的。我多麼不希望與他離婚，而讓孩子沒有父親。 當他把那女孩領回家時，教會查經班的弟兄姐妹們都幫助我，勸我搬出去。他見我真的要走，就求我留下來。他說他不能沒有我，沒有了我，他前半生就什麼都沒有了，後半生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他讓我給他時間，讓他能夠慢慢地結束這段感情。于是，我答應他留下來等。那時候，我自己要帶老大，還要幫人帶兩個孩子，我包攬下家裡一切的家務，希望他能好好讀書。 不久，我發現自己又懷孕了。他讓我去做流產。那時，我已經是基督徒了，不想做神不喜悅的事情，便沒有把孩子做掉。 過了一年，老二又出生了。那時，我才發現他一直在騙我，他從來沒有停止過與那女孩在一起。五年了，神啊，夠長的一段時間了吧，難道我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我已經五年沒有回中國了，想回去看看，同時也給自己的家人傳福音。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孩子的爺爺年歲已高，卻從來沒有見過孫女。 于是，我懷著一片赤誠，帶著孩子回去看爺爺。在國內的那段日子，我經常帶著孩子去看爺爺、奶奶，想讓不久人世的爺爺，能多享受一些與孩子們在一起的時間。同時，我也在給他時間，希望他儘快了結那段感情。 在國內住了半年，他回國去接我們時，我以為他已經處理好一切。卻沒想到在臨上飛機之前一天，他跟我說：你回去以後不要再跟我吵了，你要和那女孩住在一起，好好地過日子。那一夜，我失眠了，並從此陷入了失眠和恐懼之中。 自從得了失眠症後，我真的覺得自己很不好，我為什麼會有這個病，還連累我的先生？我很想死。而且，我帶著兩個孩子住在一間臥屋，他們兩個卻在另一個屋出出進進，睡在一起。我真是唾棄我自己，我根本就沒有走出去的力量。 我好多次都想自殺，我覺得我的生命成了咒詛。我這一生都在盡力使我所愛的人幸福，但是，我都沒有辦法做到。我常常看著我的兩個可愛的孩子發呆，我再也沒有能力使他們幸福。我完全理解了當年我父親的無助。難道這種悲劇，就這樣一代一代地傳下去嗎？ 我每天都在絕望中，等待死亡的機會來臨。而神的手卻從來沒有離開過我，死亡的機會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破。 神藉著一個好朋友，把我推薦給一位非常有憐憫心和愛心的裁縫店老闆。她非常同情我。我什麼都不會，她卻很耐心地教我；我的失眠症時好時壞，我學得很慢，還經常做錯，而她卻從來不抱怨我，還總是默默地幫助我改我做錯了的衣服；即使我經常無法完成該做的工作，她也不嫌棄我。 她不但這樣地接納我，也接納我的孩子。有時，我不得不帶著孩子去工作，她也無微不至地幫我照顧孩子。 開始分居 當我先生見我不能按照他的希望再去上學，以找一份更好的工作時，原本就兩邊搖擺的感情就倒向了另一邊。在許多弟兄姐妹的關懷和代禱中，我開始與他分居。 在這分居的三年當中，神教了我許多，包括饒恕。多少次，我從夢中哭醒；多少次，我在夢中與他爭吵，與那個女的爭吵。我的心裡充滿嫉妒，充滿苦毒。我來到神面前，求神讓我能饒恕他們。 神引領我教導孩子，讓孩子們愛父親，不講父親的壞話。由于我和先生都不願意放棄孩子，孩子就兩邊住。這樣一來，又有很多的爭吵。神教我怎樣處理這一切，讓我失敗摔倒，還能一次次地重新再來。 在這中間，我看到了神的大能。他把我的小女兒，從一個叛逆、不懂事、不懂得体貼人的孩子，改變成一個非常体貼媽媽、非常愛媽媽的孩子。他讓孩子一天天長大懂事，心裡沒有苦毒，都很体貼我，他們的心，也都向著我敞開。 弟兄姐妹們的愛環繞著我們。孩子們每一次去查經班，都是他們一週中最快樂的時光，他們在神的愛裡有歸屬感。我也經常跟他們說心裡話，請他們原諒媽媽，媽媽年輕時不懂事，不認識神，所以做了很多錯事，因而造成了他們今天的痛苦。而他們都會跟我說，不管媽媽做錯了什麼事，他們都願意原諒。 感謝主，在這三年中醫治我的失眠症。當我被絕望吞噬，不能走出心裡的黑暗，不去聚會，不去見人，把自己鎖在屋子裡等待死亡時，查經班的弟兄姐妹們為我禱告，為我哭。他們一起來到我家為我禱告。 神不丟棄我，我又開始不斷地好轉。神就藉著這樣的生活，移去我愛世界的心，使我對電視、吃喝玩樂失去了興趣，使我更注重生命的成長，和神的關係更親密，更愛讀他的話語，過敬虔的生活。 不許放棄 在這三年中，雖然我的身体不好，情緒不好，但是，我卻極少跟孩子們發脾氣、發怨言。我記得，只有一次，我心裡很難過，就跟兒子說了幾句他爸爸的不好。兒子很有信心地跟我說：“媽媽，我知道你仍然能夠饒恕他，因為你愛神。”我的一顆冰冷的心，便因著小孩子的一句話，重新得到力量。 我讓神來看我的心，提醒我在教導孩子的時候，要正直，不被我自己的感情所左右。有一天，當我檢查女兒作業的時候，無意間拿起一張卡片。女兒非常緊張地跟我說：“媽媽，對不起，對不起。”我問她什麼事，她說：“當我做卡片的時候，我把給你的那張弄壞了。這張是給爸爸的。下次我一定再給你做一張。”我聽了，心裡很感動，對她說：“孩子，你沒有做對不起媽媽的事。媽媽永遠都知道，你愛媽媽，你對媽媽的愛永不改變。媽媽很高興你愛爸爸。他是你的爸爸，你就是應該愛他。” 我親了她一下，告訴她，媽媽永遠愛她，不給媽媽做卡片，媽媽也愛她，因為她是媽媽的孩子，是神賜給媽媽的天使。 但即便是這樣，孩子一有問題，我的先生就埋怨我。他聲嘶力竭地對我喊：“你不要把我的孩子毀了，你不要教壞他們，我不要再讓你帶了……” 他在外面對別人說，那個“阿姨”比他們的媽媽還要愛他們，對他們更適合。我的心顫抖。我灰心。是的，我自己是如此失敗，我能教好孩子們嗎？ 我徘徊，我恨不得完全放棄，把孩子們都留給他，自己隻身遠走他鄉，不是回中國，就是去加拿大。那樣，我就不再會聽到這些，我也不再需要負責任。可是，神卻不讓我放棄，他關閉了我所有的門，讓我不得不留下，與孩子們在一起。 尚未完工 當我願意了結以往，跟我的先生離婚，重新開始生活的時候，我們又因為孩子轉學的事情發生了爭吵。“你得失眠症是因為你缺德缺的。你天天神神叨叨的，孩子跟著你能有什麼前途？我完全是為了孩子的幸福！” 我拿電話的手開始顫抖，我的心又開始灰暗。是的，是我不好，是我太軟弱，太無能。我不能使孩子幸福，神不可能完全醫治我，神也拿我沒辦法了。 感謝神藉著兩位姐妹的手幫助我。我們在神面前一起哭，一起感謝神將我改變了許多，只是我仍是他尚未完成的工作。在禱告和哭泣中，我看到幾節經文，門徒問耶穌：“這個人眼瞎是他有罪，還是他的父母有罪？”耶穌說，“都不是，神是要在人的軟弱上彰顯他的榮耀”（見《約翰福音》9:3）。 主啊，謝謝你如此安慰我，告訴我，您就是為了我的軟弱而來的。您來就是為了我們這些被壓迫的。您必釋放我們。您不像我的父親和我的丈夫，您絕不拋棄我。主啊，我只有在您的眼裡才美麗動人。我感謝您，讓我經過這許多的痛苦，讓我越來越知道您是那樣的愛我…… 再無傷害 終于，積藏在我心裡多年的對父親的內疚，對自己得失眠症，以致于先生有理由離開家的內疚，完全沒有了。我感覺輕鬆了許多。 心中的平安，幫助我面對即將來臨的離婚。我不再害怕失去在美國的居留權，我不再害怕他要搶走我的孩子，我不再害怕他不給我撫養費，因為我清楚地知道，神在掌管著這一切。神給我多少，我就領受多少。我會高高興興地從神那裡接受這一切。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傷害我。我再也不用拼命做事，以討什麼人的愛。我也不用擔心自己做錯什麼而失去愛，因為神對我的愛，永不消失。我更不用擔心在我軟弱、有欠缺的時候，神會拋棄我。 我從神那裡得安慰，享受他那豐盛的愛。我為有這樣一位天上的父親而感到高興，感到有安全感，感到自己很有價值，我的生命在他的眼裡很有意義，我在他的眼中美麗。我再也不用自卑了。□ 作者來自中國，現住在美國東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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